沈岩庭一番言语，在场众人如何还不知道丞相是如何打算的
说来也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张培已经被扣上了谋反罪名，如此一来说破天也是没用了
皇帝明摆着就是针对他们，这也是臣子和君王作对必然会经历的过程
陆之运脸色变得阴沉，他知道下一个要倒霉的就是自己
而王渊等兵部官员，同样是满脸愁容
皇帝登基八年，在之前的几年内，皇帝一直安分从未有过大举动，倒是给人一种认清现实甘于傀儡的样子
但自从今年，尤其是萧怀安从北境回来之后开始，皇帝性格大变行事不再如先前那般受到掣肘便放弃
而是屡屡做出超出预料的大事，且每一次都会掀起巨大风浪
皇帝是如此，萧怀安同样也是如此，这个年轻人如今也成为了他们这些人除却皇帝之外最大的心腹大患
沈岩庭环视在场几人，目光最后落到陆之运身上
“陆尚书！张培保不住，你户部的那些机密卷宗趁早藏起来，本相看来用不了多久会有人顶替张培成为右侍郎！
加之刘文茂，户部这下子算是有了大麻烦！”
陆之运闻言连忙应是，沈岩庭继续说道：“你们也各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日后收敛锋芒，静待时机吧！”
几人齐齐点头，旋即离开了金銮殿
大殿内空空荡荡，沈岩庭叹息不止却还是迈步离开
不过他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兜兜转转来到了宫中一处地方
浣衣局内，沈念慈早就被摧残得没了脾气，正卖力浆洗着各宫送来的衣裳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衣服，沈念慈后悔无比，扶着酸痛的腰略作休息
却是在这个时候，浣衣局的掌事宫女快步走来
沈念慈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出声央求道：
“我没有偷懒！”
掌事宫女并未说些什么，目光随意的瞥了一眼这个相府千金，努了努嘴说道：
“丞相要见你！”
沈念慈听闻此言先是一愣，旋即突然惊喜起来
她快步走出浣衣局便见到沈岩庭正站在门外
“父亲！”
沈念慈快步上前，眼含热泪
“父亲！你是不是要带我离开这里了？”
见沈念慈如此期盼的目光，沈岩庭不禁苦笑一声，却是微微摇头
沈念慈眼神顿时黯淡下来，脸上重新浮现一抹麻木
“既然如此，父亲就赶紧离开吧！”
说着，沈念慈就要回去，却是被沈岩庭叫住
“念慈！为父有一事要问你！”
沈念慈停下步子扭过头去，淡淡开口：
“父亲想问什么？”
沈岩庭顿了顿，这才压低声音问道：
“此事关系重大，你不可隐瞒需得老实跟我说！
当年那件事之后，你亲眼看见他被斩首吗？”
“父亲说的是谁？”
沈念慈有些疑惑，却是见沈岩庭神情严肃，轻声言道：
“你大哥，沈哲！”
听到这个名字，沈念慈脸色顿时一变，显然是想起了忘记许久的某个人物
沈岩庭有三个女儿，但并不是没有儿子
长子沈哲为沈岩庭原配所出，却是在原配病故之后持刀自乾州杀向京城，欲要单刀弑父为母报仇
此事在当时引起巨大轰动，而沈哲被京兆府捉拿后更是言语不敬痛骂先帝，使得顾泽龙颜大怒，之后被皇帝下令刺死，与街市斩首示众
这件事是丞相的污点，也是相府所有人都不敢提及的往事
沈念慈都快把这个人忘了，可今日沈岩庭却是又问出这么一番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话
沈念慈有些不解，但还是说道：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当年行刑之时你不是也在场吗，亲眼见到人头滚落血流如注！
女儿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并没有觉得悲伤，如旁人一样好似只是个看客！
今日你问女儿此事，着实让女儿觉得匪夷所思！”
沈岩庭听到这话，脑中浮现了一个画面
天色阴沉，乌云汇聚，有电光在云层穿梭
被京中百姓包围的刑台上，一个年轻人从容赴死并未留下半点遗言，只是那不甘心的眼神，那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某人碎尸万段的狰狞面容，这位当朝宰辅却是历历在目此生难忘
刀起刀落，鲜血流下刑台，人头滚滚死不瞑目！
这一切都是沈岩庭亲眼所见，在那日之后他便没有了儿子
在今日之前沈岩庭从未回忆过这段往事，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老远跑过来却是只问出这么一句他明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沈岩庭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为什么会询问这么一番话
心里无缘无故冒出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法理解
沈念慈见面前的父亲并不说话，只是微微发愣，于是再度开口：
“父亲！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沈岩庭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说道：“没有！为父只是突然犯糊涂了！今天在殿中，为父见到宁安侯那挺拔身影，突然想起了往事！
仔细算算，如果你大哥还活着，也和宁安侯一般年纪，说不定也是建功立业正当时！”
沈念慈听到这话眉头微微皱起，自那件事之后，沈岩庭可没有承认过有这么一个人
甚至都不让相府内的人提及，今日突然这么说简直让人疑惑
当然，真正让沈念慈觉得不满的是，对方拿萧怀安与其对比
自己有今日，来这浣衣局当牛做马不正是拜此人所赐吗？
自家父亲不想着如何解救自己，却是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沈念慈着实不喜，没好气道：“父亲今日来只是想同我说这些吗？萧怀安把女儿害成这样，父亲难道要不管不顾吗？”
沈岩庭听闻此言，竟是难得的没有动怒，而是安慰道：
“为父知道你心有不甘，这浣衣局的苦日子为父也是清楚！
但为父现在还不能救你出去，如今朝堂上陛下看得紧，后宫皇后对你也是极为不满！
恕为父多句嘴，你怕是还得在这里面待上一段时日！”
沈念慈顿时心灰意冷，满脸悲哀
沈岩庭却是赶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这种日子不会太久！
最多半年，为父一定会带你离开！
但记住，前提是你别继续惹事，尤其是不要招惹萧怀安和你的三妹！
皇帝现在将萧怀安当做臂助，任何有损萧怀安之事，皇帝都不会饶恕！”
沈念慈深吸口气只好答应，缓缓迈步重新回去浆洗那永远也洗不完的衣裳
沈岩庭快步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却是如同自言自语道：
“本相今日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想起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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