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三张明天上午飞杭州的机票，其实今晚还有红眼航班，时间上也来得及，但我想一想又算了，跟小花还有事情没交代清楚，就这样把他晾在荒郊野地，下次再见他可能会把我镶进墙缝里。
再说还有张海客，到这时候了闷油瓶对张家应该另有安排。
我略一思忖，说道，“小哥，我们明天回杭州，陪我爸妈吃顿饭，然后去见我奶奶跟二叔，顺便给爷爷扫墓，两天时间差不多够了。你没什么问题吧？”
闷油瓶听完一动不动，额头贴到我背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十几秒才闷闷说了声嗯。
我知道他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更没有阖家团圆的概念，生来六亲缘浅，举目孑孓无亲，所以习惯独来独往，但那是我的爸妈，奶奶还有二叔，是我的家人，以后要见面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力图让他接受这几个陌生人。
反正也不需要朝夕相处，知道彼此存在，偶尔见见面罢了。
“我爸妈，你早都见过，其实不难相处。我爸这个人呢，做事一板一眼，也没什么脾气，妈妈会有些难搞，上年纪了么，就喜欢唠叨，如果她说了什么，你不愿意听，一定别往心里去，全部交给我来搞定。我二叔，你以前就认识，至于我奶奶，是个耳聪目明的老太太，她向来很忙，所以不会管我的事……”
我慢慢说着，闷油瓶安静的听，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一直到胖子举着手电过来。
“干嘛呢？”胖子照照我的脸，看我抬手挡住眼睛就把手电关掉。
“明天回杭州，我订票了。”
我简短说一句，胖子丝毫不意外，哦一声应了。
“你真能折腾，我是不敢错开眼了，以后但凡你指哪我就去哪，我们这三驾马车，什么领头的羊，善战的狼，还有害群的马，通通只听你一个人的。”
我皱皱眉，“这话听着不太对啊，什么叫害群的马？你是不是在骂我？”
“那我换个说法，搅屎的棍，累亖的牛，和背锅的侠！”
胖子呸一声，上前抓住我的领子数落，“你说你邪不邪门？好好走路上，眨眼掉队了，掉队就掉队，你他妈还跑这边深山里来了，害得老子不眠不休，连山里的兔子洞都掏了一遍，要不是想到你身边有小哥，老子都要急出心梗了。”
闷油瓶从我背后出来，把胖子的爪子从我胸口拿开，惹得胖子气呼呼的控诉他，“小哥！你就宠他吧！这回有你在，下回呢？他还能这么走运吗？”
“不会有下回。”闷油瓶默默回答。
“这回怪天怪地也不能怪我！”我张开手比划一个大头，“我们遇见了虺蜴，虺蜴你懂吗？蛇母那么大的玩意儿，它从二环出来了，正好撞上，正好把我们带到这儿来……”
胖子扭头翻白眼，“我信你个大头鬼！你以为你是许仙啊！白蛇青蛇见了你，还招手即停。”
“虺蜴是条大黑蛇！”
胖子不听我解释，简直气得我吐血，冲他摆摆手，“不提了不提了，你们见到张有药了？他可有交代什么线索？”
胖子摇头，“什么要紧关头，还见个屁的张有药啊！跟你和小哥比，他配吗？你们困在雷暴区，谁不担心，花儿爷当时就调头回来了，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你们的车不见了，整个儿山头被削平了，好在土石流过去了，天也亮了，小花赶紧调来人手和设备，配合路政冒雨通路，闷头找了一整天。看我身上，全是泥巴，湿了干，干了湿，都来不及换，这会儿哥几个都要困死了。”
我心里很感动，拍拍他的肩膀，“抱歉，我们流落深山，手机没有信号，想联系也联系不上。”
“你多谢谢花儿爷神机妙算吧！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一直盯紧张有药的人呢，听到消息说对方调动了直升机，就联系上张海客，要不说张家人办事就是利索，我们赶到这，他们已经控制了局势，花儿爷二话不说带着瞎子就上了飞机。”
我长叹口气，我们得救凭的不是运气，是小花未雨绸缪，虽然弄丢了张有药，但他的人尽数留在彀中，那些都是普通人，看上去也不是多么训练有素，租用救援直升机也不算小手笔，处处留痕，容易刺探，被人掌握他们的动向。
“张艮书呢？”胖子问。
我看一眼闷油瓶，回道，“他有他的任务。”
胖子已经知道他是张家人，并没有追问。
“我的打算是这样的，明天我们回杭州，先去我家吃顿饭，见见我爸妈，然后去给爷爷扫墓，如果有机会再去看看奶奶和二叔，没有机会就算了。”
我改变主意，二叔就算了，估计他心中有数，奶奶年纪大了，我真怕她老人家有什么闪失，我背不起。
胖子脸色很古怪。
我问他，“怎么了？”
胖子笑了，“这是要见家长么？你决定好了？小哥自己能当家作主，你家三代同堂，可就你一根独苗苗，不说开就这么稀里糊涂混着，你一挑明，你们家几尊大佛你扛得住么？”
胖子说的有道理，但我都多大的人了，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么？攒起的勇气凝成江底大石，心底一沉，忍不住恼羞成怒，“你管我，爱去不去。”
说完拉着小哥就走。
胖子收起笑容跟上来，轻声说，“天真，你不要过于天真了，我理解你看重小哥，恨不得昭告天下，不愿意藏着掖着的心情，但你一定先给家里提前打个电话，听我的。”
闷油瓶反手用力捏我一下，他也这么认为，我站住了，夜风一吹头脑冷静下来，我掏出手机，“好，你俩先回去，我打电话。”
闷油瓶有些担心，一直盯着我看，胖子拉着他走，边走边唱，“我无名分，我不多嗔，我与你难生恨……”
我一听就怒了，“你都什么辈分了，少跟黎簇苏万共享歌单！”
胖子摆手，“你管我！耳朵是我自己一手带大的，又不跟你姓，听什么歌是我的自由！”
我冲他翻白眼，给我妈拨过去，手机只有3%的电量，好在响过两声就接通了。
“妈。”
“我是你爸。”
对面竟然是我爸，这下我想好的词都乱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妈呢？”
我爸有些生气，反问我，“你眼里只有你妈么？有什么话不能跟你爸说？”
也对哈。
“对不起，爸！我……”
“我是你妈。”
结果对面又换成我妈，看来她听到手机铃声过来接电话了。
1%的电量。
我长话短说，“……妈，我明天回杭州，晚上会带朋友回家吃饭，你做点好吃的，好不好？”
我妈很惊讶，过几秒问我，“朋友？什么朋友？到家里吃饭？女朋友吗？没听你说过呀？！”
我有些尴尬，“嗯，就是很好的……”
屏幕一黑，手机彻底没电了，也不知道我妈最后脑补成什么样，我不禁有些后悔打这个电话，又一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反正迟早的事，有什么暴风骤雨干脆给我来个痛快吧，省的明里暗里催婚催的我心烦。
回去发现闷油瓶跟张海客不在，黎簇苏万帮小张哥和张佩玖收拾东西，看样子大家已经准备散场，应该是胖子跟小花说了我们明天要回杭州，黑瞎子提着苏打水冲我嬉皮笑脸竖起大拇指，还没懂他什么意思，他就被小花给揍了，最后还是听小花的意见直接回城住到机场附近去。
小花座驾是辆黑色商务，两个伙计把车开过来等着。苏万也开了辆切诺基，黎簇还想跟小花伙计商量换座，被苏万好说歹说拉走了。
黎簇趴在车窗上问我，“你……还回北京吗？”
我示意苏万赶快走，“你们先走，路上小心，我们一会也回去。”
苏万发动车开路，黎簇冲我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有事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过去！”
下次再见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临分别这小子终于算是说了句人话，我很感动，又担心他一副“舍我其谁”的热心肠，偷偷跑来帮倒忙。
于是连忙表示感谢，“别管我！管好你自己！”
有一种管叫多管闲事，有一种心叫瞎操心，空调吹多了得病，闲事管多了要命，或许等他到我这个年纪才会明白别人的生活关他屁事，最重要的是管好自己，做人要有边界感和分寸感。
张家人收拾好了，沉默的退去，闷油瓶还没回来，我招手把张佩玖叫到一边，最后还是决定把玉佩给他，至于他弟弟的下场令人唏嘘，他问，我就说，他不问，就算了。
张佩玖捏着玉佩摩挲良久，眼神有些怅茫，应该是想起两个人的少年时光。
最后他垂下眼眸，低声叹息，“各有渡口，各自归舟，虽然我们是兄弟，可惜道不同，无法相有。吴老板，多谢你代为传玉，我尊重他的决意，会把他葬回父母身边。”
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难相逢，两人本是一母双生，可惜命运扰攘，终归殊途，既然玉佩落在我手里，他对弟弟的结局想必已有预料。
我忍不住开口，“你不追问我吗？万一他是死在我手里呢？”
张佩玖收起玉佩，冲我淡淡一笑，“不瞒你说，我对他的死其实早有所感，因为我们之间有感应，有一天天突然心痛如绞，我就知道是他不好了，后来……那半具尸骨也有好好收起，我没有丢下他。”
他们一个躲一个找，关系很复杂，可归根结底还是兄弟，血缘使然，不弃不离。
随后他向我躹躬表示感激，转身走了。
胖子踱步过来问我，“他拜你做什么？又想走后门进张家古楼？想不到啊想不到，小哥坚守职责，结果渎职的口子全都开在你这里，还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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