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叶知秋独坐在营帐中，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龟甲边缘。昨夜看到的那个身影始终萦绕在心头：苏如意竟然真的与西域蛊师有往来。
铜镜中倒映出她憔悴的面容，脖子上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下巴。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些纹路在缓缓蠕动，仿佛有无数细蛇在皮下游走。
\"三小姐。\"帐外传来杨校尉的声音，\"将军有请。\"
叶知秋微微蹙眉：这个时辰，萧远珩找她做什么？
掀开帘幕，晨露沾湿了她的衣袖。杨校尉正站在外面，神色有些不自然：\"将军说，要请三小姐去看看他的旧伤。\"
\"旧伤？\"叶知秋心中一动。萧远珩身上的寒蛊已解，哪来的旧伤？
来到中军大帐，果然看见萧远珩正在翻看军报。见她进来，他挥退左右，压低声音道：\"三小姐，你可知道太子为何会死？\"
原来是为这事。叶知秋心下了然，正要说话，突然注意到帐角闪过一片衣角。她冷声道：\"如意，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帐角沉默片刻，苏如意轻盈地走了出来：\"三姐果然厉害，我藏得这么好都能被发现。\"
\"你来做什么？\"叶知秋问。
\"听说萧将军找三姐看诊，我来帮忙啊。\"苏如意眨眨眼，\"怎么，不欢迎？\"
萧远珩似乎看出了她们之间的火药味，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杨校尉匆匆跑进来：\"将军，朝廷来使了！\"
\"朝廷来使？\"萧远珩心中一凛，\"可知是谁？\"
\"是......是丞相府的管家。\"
此言一出，帐中三人神色各异。萧远珩眉头紧锁，苏如意若有所思，唯有叶知秋，面色平静如水。
很快，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被请了进来。他先是向萧远珩行礼，然后转向叶知秋，面露矜持的笑意：\"三小姐，我家老爷派我来，说是请您早日回府。\"
叶知秋心中了然：这是打着探望的名义，来试探她与萧远珩的关系。想到前日那支青骨箭，她更加确定，军中的内奸远不止一个。
\"烦请管家回复丞相，就说军中瘟疫未除，我还要留下照看。\"她淡淡道。
管家面色一僵：\"这......\"
\"怎么，丞相大人连这点体谅都没有？\"萧远珩突然开口，语气不善。
管家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回去复命。只是......\"他压低声音，\"听说三小姐这些日子总与将军待在一处，怕是有损名声......\"
\"放肆！\"萧远珩拍案而起，\"你家丞相是在质疑本将军的为人？\"
管家吓得连连后退：\"小的不敢！小的这就告退......\"
待他离去，帐中一片沉默。半晌，苏如意轻笑道：\"三姐，你说这管家会怎么回禀丞相呢？\"
叶知秋没有理会她的调侃，而是转向萧远珩：\"将军方才要说的是什么？\"
萧远珩看了眼苏如意，欲言又止。苏如意识趣地福了福身：\"三姐，萧将军，我先告退了。\"
待苏如意走后，萧远珩才从案几下取出一封密信：\"这是昨夜收到的密报。太子死前，曾秘密召见过一个西域商人。\"
叶知秋眸光一闪：\"西域商人？\"
\"不错。\"萧远珩压低声音，\"根据描述，那商人的装束，与咱们军中的蛊师极为相似。\"
叶知秋若有所思：\"所以将军认为，太子之死与军中之事有关？\"
\"不止如此。\"萧远珩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偷听，才继续道：\"太子死后，查他的书房，发现一封信。信中提到了一个地点：西市青楼。\"
叶知秋心头一震：这不正是她从蛊师留下的布料上看到的地址吗？
\"三小姐，你怎么了？\"萧远珩见她神色异样。
\"没什么。\"叶知秋收敛心神，\"将军可是要去那青楼查访？\"
萧远珩点头：\"今晚我便去。\"
\"不可。\"叶知秋断然道，\"以将军现在的身份，此去太过危险。不如......\"她顿了顿，\"让我去。\"
\"这如何使得？\"萧远珩急道，\"青楼这种地方......\"
\"我自有办法。\"叶知秋打断他的话，\"只是要请将军配合。\"
正说着，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叶知暖，她匆匆进来，神色慌张：\"三妹，大姐找你！\"
来到医帐，叶知昭正在为一个士兵把脉。见叶知秋进来，她示意叶知暖守在门口，这才低声道：\"三妹，刚才管家来过？\"
叶知秋点头：\"他是奉丞相之命，来探我虚实的。\"
\"不止如此。\"叶知昭神色凝重，\"方才他离开时，我看见他与如意说了些什么。\"
叶知秋心中一凛：\"大姐的意思是......\"
\"如意心思难测。\"叶知昭叹道，\"这些日子，她的行为越来越可疑。三妹要小心。\"
叶知秋没有说话。她何尝不知道如意有问题？可这个妹妹的来历成谍，背后牵扯的势力也不简单。若贸然点破，反而会打草惊蛇。
出了医帐，叶知秋径直往自己营帐走去。路过一处僻静处时，忽听有人低声唤她：\"三姐。\"
回头一看，正是苏如意。她倚在一棵老槐树下，神态慵懒：\"三姐这是要去准备今晚的行动？\"
叶知秋脚步一顿：\"你听见了？\"
\"不止听见了。\"苏如意轻笑，\"我还知道，三姐是想去西市青楼查访。怎么，要不要我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
\"我知道后门有个暗道，可以直通二楼雅间。\"苏如意说得轻描淡写，\"那里正好能看到整个大堂的情况。\"
叶知秋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苏如意眼中闪过一丝叶知秋看不懂的神色，\"我也想知道真相。\"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叶知秋突然感到右臂一阵剧痛。那些黑色纹路剧烈蠕动，似乎在警告她什么。
\"三姐！\"苏如意见她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扶住。
\"我没事。\"叶知秋推开她的手，\"你说的暗道，可信吗？\"
苏如意咬了咬嘴唇：\"三姐若是不信，大可不必去。反正这种事，本就该让萧将军去查。\"
叶知秋听出她话里的醋意，不由失笑：\"如意，你是在吃醋？\"
\"我......\"苏如意脸一红，\"我才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苏如意一跺脚：\"三姐爱信不信！不过我劝你一句，最好别去。那地方......\"她欲言又止，\"总之很危险。\"
说完，她转身跑开了。叶知秋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妹妹，到底是敌是友？
回到营帐，叶知秋开始准备晚上要用的东西：易容的脂粉、暗藏机关的发钗、淬了药的银针......这些都是她平日里借着医女的身份收集的。
正收拾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萧远珩的声音：\"三小姐，末将有要事相商。\"
\"进来吧。\"
萧远珩走进营帐，见她正在收拾行装，急道：\"三小姐，今晚的事还是让我去吧。\"
\"将军这是怕我吃亏？\"叶知秋淡淡一笑。
\"倒不是这个意思。\"萧远珩踌躇片刻，\"只是......三小姐为我已经付出太多。那些黑色纹路，我都看在眼里。若是再让你涉险......\"
叶知秋抬头看他：\"将军是在自责？\"
\"是。\"萧远珩坦然道，\"若非为了救我，三小姐也不会遭此反噬。如今又要为我去查访凶险之地，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叶知秋沉默片刻，才道：\"将军可知道，为何我要救你？\"
萧远珩一怔：\"为何？\"
\"因为你的命格，与一个天大的秘密有关。\"叶知秋直视着他的眼睛，\"这个秘密，牵扯到我母亲的死因，也牵扯到整个朝堂的局势。所以......\"
她话未说完，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萧远珩连忙扶住她：\"三小姐！\"
\"我没事。\"叶知秋勉强一笑，\"只是说得太多，天机反噬罢了。\"
萧远珩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五味杂陈。他何尝看不出，叶知秋这些日子对他的照拂，远超出了一个医女的本分。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为自己付出这么多。
\"将军。\"叶知秋突然问，\"听说令堂陨落时，曾留下一块玉佩？\"
萧远珩一惊：\"三小姐如何知道？\"
\"那玉佩上，可是刻着一个古怪的符文？\"
萧远珩神色大变：\"三小姐......\"
叶知秋没有多说，只是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玉佩：\"将军看看，可是同一种符文？\"
萧远珩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片刻后，他脸色变得极为复杂：\"果然是一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我要去青楼查访的原因。\"叶知秋将玉佩收回，\"将军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去。若是不信......\"
\"我信。\"萧远珩斩钉截铁地说，\"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信了。\"
叶知秋心中一暖，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轻响。她示意萧远珩噤声，悄悄掀开帘幕一角。
只见苏如意正站在不远处，眼中噙着泪，不知看了多久。见叶知秋发现她，她猛地转身跑开，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叶知秋叹了口气。她知道，无论今晚的行动成与不成，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都将迎来一个转折。
而她，已经准备好直面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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