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亮得晃眼，面前仿佛有无数光点飞旋，躺在荒芜的地面上，陆小雪有些恍惚，眼前渐渐有些看不清楚，有沉痛的声音呼喊她的名字，然后一双手抱起了她，她任由那双手将她搂入怀中，那个怀抱很安全，有阳刚的味道……
眼前越来越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陆小雪恍惚地记起……
也是在这样一个阳光亮得晃眼的日子……
在那家餐厅……
她第一次见到叶君泽……
他像个青涩的大男孩一般，毫不遮掩地看着她，让她意识到，她身体里的某些东西，还没有死……
“尝试着……温顺些……”
她喃喃，慢慢闭上了眼睛。
*
在军总医院，陆小雪接受了足足四个小时的抢救手术，过程中几度垂危，医生让通知家属签病危通知单时，叶君泽接过病危通知单，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会没事的。”
一位战友拍了拍叶君泽的肩膀。
太阳渐渐落山，夕阳将走廊的长椅晕染成淡淡的红色，站在手术室外，叶君泽恍惚地想到，那晚他离开之后，陆小雪给他打过电话，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然而，陆小雪的电话立刻又打进来，好像他不接通就会一直打，所以，当第三个电话打进来时，叶君泽索性将手机关机，这个女孩子，短时间内他不想再接触了，办完正事之后，他需要重新考虑和陆小雪的关系。
似乎明白他的意思。
那晚之后，陆小雪也没有再联系他，两人默契的，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谁也没有再联系对方。
直到七天前，沉寂已久的陆小雪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
叶君泽没有接通，但也没有挂断，只是任由她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着。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他竟然在军营里看见了陆小雪！
叶君泽询问过后得知，陆小雪是替她的一个朋友带话，而他眼尖的发现，陆小雪的脖子上竟然包着纱布，像是受了伤。
他想起了那晚陆小雪打给他的电话。
她的电话那样急促，会不会是遇到了危险，打电话求救的……
他不确定。
“手术中”的红灯始终亮着。
时间如煎熬般，一分一秒地流逝。
叶君泽突然想到，陆小雪心气很高，应该不会打电话纠缠的。
所以那晚，她的电话……
手术灯灭掉。
叶君泽猛地从长椅中站起来，望着手术室的大门，他的双手紧紧攥着，他突然无比害怕，害怕里面的人被推出来，害怕医生们告诉他……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
病床被推出来。
陆小雪静静地躺着，脸上罩着氧气罩，手腕上插着输液的软管，液体一滴一滴流淌进她的身体，她深深地昏迷着，幽黑的睫毛虚弱地覆盖在苍白的肌肤上，连最轻微的颤动都没有，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力。
“嘀……嘀……”
病房里，心电图监护器上的线条有些微弱，病床上的陆小雪还在昏迷，医生再一次检查了各项数据，然后对叶君泽说：
“只要度过危险期，病人就会醒过来的。”
整整一个夜晚。
叶君泽就这样坐在病床旁，看着陆小雪一直如死去般安静地躺着。
安静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来了。
不知道他就守在她的病床旁。
不知道那日离开之后，他每天面对着方悠然，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她陆小雪。
他很想她……
“别回头……”
雪白的病床上，陆小雪无意识地低喃着，眉心不安地皱在一起，黑漆漆的睫毛轻轻颤抖，仿佛身陷某种痛苦的记忆。
“别回头……”
“小雪……”
叶君泽慌忙抬头看去！
“别回头……”
脑袋在枕头上不安地摇动，双手不停地挣扎，她的神情是那样痛苦，如同身陷沼泽中，只能徒劳地看着一切就那么发生，阻止不了。
“江宇宸……”
时刻守在病房里的叶君泽突然听清楚了这个名字。
他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望着她徒劳无助的模样，他的胸口翻绞得剧烈疼痛起来！
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纤柔的小手，他掌心炙热，轻轻抚摸着她冰凉颤抖的手，仿佛默默地传递给她力量，那股子炙热，从他的手掌一点一点透入她的心底，将心底一寸一寸地捂热。
一点点的。
她急促的喘息渐渐平稳了一些。
仿佛得到了救赎。
似乎有一双天赐的手，正在一点点地将她拉出沼泽。
她的双手渐渐停止了挣扎，脑袋在枕头上安定下来，不再是来回滚动，那样绝望无助、不安痛苦的模样。
“小雪……”
一股凉意落在枕席间，她痛楚地低喃：
“如果，那天你没有碰见我，是不是……就不会死……”
江宇宸……
死了？
叶君泽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股涩意，在他的胸口翻涌，上不去，下不来，一阵阵的闷痛，那样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
“不回去。”
枕头上，她似乎已经逃离了沼泽，到达了安全的地方，身边的人也让她感到格外安心，她低低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撒娇的意味。
“人间那个地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吗？”
这一句，声音里有种稚气的苦恼，像个天真的小女孩在询问未知的世界。
叶君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沉黯地看着那张依然有些苍白，带着几分稚气的小脸，苍白的小嘴噘着，似乎身边的人让她格外安心，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
是江宇宸吧……
江宇宸一定对她很好，才让她一直这么念念不忘。
“人间……不值得……”
叶君泽僵硬地坐在她的病床边，握着她冰凉的小手，那股凉意，从他的掌心一直凉到他的心口，冰冻了他的血液。
有种冲动。
他想抹除她脑海中的记忆！
就像玄幻小说中，用法力将她脑海中所有关于别人的记忆全都抹除，连一个模糊的影子都不给她留下，让她的记忆里只有他！
让她为他而留下！
可是……
面容倏然一变，陆小雪的脑袋又开始在枕头上晃来晃去，她急促地喘息，低低地喊：
“江宇宸……你等等我……”
“小雪……”
叶君泽沉黯地低喊，苦涩的情绪交织在他的心口。
“等等我……”
“江宇宸……你等等我……”
枕头上，陆小雪霍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小雪……”
“你知道吗？我只差一点，就走进天堂了。”陆小雪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病床前的叶君泽，失笑道，“可是，他把我推了下来……”
说完，再度陷入了昏迷。
“小雪！”
看着沉睡中的陆小雪，叶君泽眼底有些沉黯。
她是深爱江宇宸的吧！
所以，才会在昏迷中万念俱灰地说出“人间不值得”，哪怕已经在和他交往，也会在醉酒时对着他喊出江宇宸的名字。
可是……
在说出“人间不值得”的那一刻，她心中是否想起过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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