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几个日本人正走在街上，男人穿深色和服，木屐踩在地上“嗒嗒”响，女人梳着发髻，和服上印着樱花图案，手里还牵着穿学生装的孩子。
“这阵子是越来越多了。”林佩珊皱起眉。
“上次，仲宇说发现日本间谍的时候，我回家就跟我父亲试探性的问了一下。他说，其实香港政府并不是说完全没有采取措施的。”
“早在《华盛顿条约》失效后，英国政府为香港提供专项防务拨款；驻港英军司令制定《1936版香港防卫计划》；同时开始对香港华人工兵开展作战训练。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后，香港开始招募本地炮手补充兵力；联合计划委员会提交远东局势评估报告，进一步明确防务需求。”
“到1938年英军调整防御目标，聚焦于固守香港岛、阻止日军使用港口；港府修订1922年紧急管制条例，适配战时管控需求；广州沦陷后，英军放弃九龙高地部分要塞设施，收缩防御重心。”
“我怎么感觉他们好像在一步一步的退缩呢？”桂儿从这一大堆信息中只感觉都在纸上谈兵而已，感觉这些措施，不会带来太大的效果。
“因为英国人自己也一堆破事，不过现任港督好像有向英国本土政府申请加派兵力。”林佩珊顿了顿，“我跟我父亲说了现在街上多的那些日本人，可能是间谍之后，我爹让我别多管闲事。”
“他说上日本的情报部门“梅机关”“竹机关”等特务机关早都在香港设了联络点，日本陆军相关间谍机构也多在港设分支；不仅自己潜伏，还勾结香港一些黑社会等秘密结社，甚至拉拢外籍人员传递情报，我父亲甚至知道有些日本人通过收购控制了部分报刊、通讯社，估计就是想要制造舆论。”
桂儿一听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比江城当时的情况严重多了，她抓住林佩珊的手说：“这么重要的情报，得赶紧让陈大哥知道。”
林佩珊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无奈：“知道这个情况之后，第一时间就跟他说了，他一开始也很激动，还让我跟我父亲多探听一点消息，他自己也会跟莫太平绅士了解一下的。”
“但是我们在往下打探就发现，好多日本间谍其实是有公开身份的，比如日军中佐铃木卓尔以驻香港武官的公开身份活动，其武官室实际就是情报部；有冒充商人开展商业往来的，有扮成学者、教师进行交流的，甚至有些是本地或侨民身份，比如有接受“皇民化运动”、改用日本姓名的台湾人在港从事情报工作，这些人你要是动他，到时候日本政府一向香港政府施压，倒霉的还是我们自己，真是无计可施。”
桂儿听了心里异常的沉重：“这可怎么办呢？”
林佩珊安慰说：“没事啊，我父亲在澳门那边有根基，澳门现在属葡萄牙，葡萄牙是中立国，日本人应该不敢侵略，有什么事咱们可以退到澳门那边。”
“一味退让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桂儿凄然的说。
之后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默默无语的回去了。
桂儿觉得非常无措，阿诚通过后视镜看她郁郁寡欢的样子就问道：“小姐，这怎么了？是刚刚和林小姐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桂儿苦笑着说：“没有啦，只不过林佩珊父亲认识一些港澳的上层人士，感觉他们对于日本入侵，完全没有任何有效的措施，有些失望，阿诚哥，恐怕过不了多久，香港也会沦陷的。”
阿诚沉默了，过了一会。他说：“小姐，你放心我拼了这条命也会保你和丁香周全的。”
桂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感动，不过，她感觉自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什么事都不做？这会让她感觉非常痛苦。
“我们来香港的时候，刚好碰上，广州被轰炸，不久广州就沦陷了，也不知道那边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听内地来的人说，那小日本简直把广州当成了投弹区，轰炸了很多次，也幸亏我们那时候走得早，堪堪躲过了第一波攻轰炸，再晚一点，恐怕都要葬身在那里。”
阿诚感觉桂儿今天特别消沉，就说：“对了，小姐。你要不要去当铺坐坐，这两天当铺进了几件名贵首饰，据说是断了档的，非常有趣，是用钻石做成的小鸟。”
桂儿本来很是丧气，她对于这些珠宝首饰也没有特别的爱好，不过她看出来阿诚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就点点头，说：“好啊，那就去看一下吧。”
来到当铺，里头正热闹，几个穿长衫的客人围着柜台，有的在赎当，有的在押物，伙计们手脚麻利地打包、登记，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墙角堆着些待估的旧物，铜炉、瓷瓶、皮箱，层层叠叠却码得整齐。
“小姐咱们去雅间吧。”阿诚说：“我这就把那玩意拿出来给你看看。”
不一会，他就拿着锦盒出来了。那钻石小鸟胸针就摆在锦盒里，巴掌大的造型，鸟身是白金勾勒，翅膀镶着细碎的白钻，像覆着层霜；眼珠用的是鸽血红宝石，滴溜溜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起来。鸟喙叼着粒蓝宝石，像衔着颗露珠，阳光照过来，满室都闪着细碎的光。
“这是前几日一位太太押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家里实在是维持不下去才舍得拿出来，也没有能力再赎回去了。”赵鼎忙完了，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来，“您看这工艺，翅膀能微微活动，是法国师傅的手艺呢。”
桂儿伸手碰了碰，钻石冰凉，做工确实精巧。柜台外传来客人讨价还价的声音，伙计的吆喝、算盘的脆响混在一起，倒让这满室珠光添了几分烟火气。她忽然觉得，这乱世里，连当铺里的珍宝都带着几分漂泊的意味，像极了此刻的自己。
“确实别致。”桂儿笑了笑，“先放着吧，看看有没有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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