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儿正想要开口问，门外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四姨太带着沙莉莉走了进来。
“桂儿，你来啦！”四姨太脸上堆着笑，眼角却藏着几分局促，“听说你要来，我特地赶过来了呢。”
赵老爷勉强的笑着招呼四姨太和沙莉莉：“亲家快坐吧。”
四姨太满脸笑容的坐下，一坐下来就打开了话匣子，一会说自己最近订了一件高档旗袍，一会又说最近在陪哪个上流的阔太太打麻将，听着倒是挺热闹的，不过桂儿再迟钝也听出来了，她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说了一圈也不见她提一下自己的儿子沙延文。
桂儿本来只想见看一眼沙延文就走人的，他毕竟是沙延骁的亲弟弟，也算是代他尽了责。
就在四姨太扯到自己和沙莉莉最近又和哪个高官太太去看戏的时候，桂儿终于忍不住了。
她插嘴说：“怎么没见三哥啊？我听说他身体不太好，所以特地过来看一眼。”
这话一说，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
赵老爷愣了一下，才说：“贤婿他这几日身上不爽快，所以我们给他安置到别处养病去了。小姐难得过来，就叫他出来见一见客吧。”
桂儿连忙说：“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吧，他都不舒服了，就不要走动了，那嫂子在吗？”
“哦，她出去看电……那个她小孩身上不太舒爽，带出去看大夫去了。”赵太太说到一半改了口，但是桂儿早就听出来了，只不过自己也是外人，不便太多过问，就笑了一下。
桂儿又客套了几句，赵太太便吩咐仆人：“带沙小姐去看看姑爷吧。”
四姨太和沙莉莉也起身跟着一起来了。
几人跟着老妈子上了二楼，走廊里飘着淡淡的药味，还有桂儿小时候在四姨太院里头闻到过的甜甜的味道，她立马就想起那就是大烟的味道。
进了最里头的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盏昏黄的台灯。沙延文躺在宽大的红木床上，骨瘦如柴，两颊深陷，嘴唇泛着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床边守着个老妈子，正用小勺给他喂水，虽然病入膏肓，但还算照顾的周全，形容也体面，沙延文长得像四姨太，又有着大帅一般伟岸的身材，即便现在这样，看起来也还是一个病弱的美男子。
“姑爷这几日水米不进，就靠鸦片吊着口气。”老妈子低声说，“医生来看过，说……说就这几天了。”
桂儿愣在原地，她回头看了一眼吴鸣锵，难怪他叫自己过来看，原来是消息灵通，知道沙延文不行了。
这时候四姨太和沙莉莉都站在床边，看着昔日还算体面的沙延文变成这副模样，眼眶就不知不觉的红了。
桂儿在一旁看了就扭头对老妈子说：“妈妈辛苦了，这里几个小钱请妈妈吃杯茶。”说着掏了几个铜板递给她。
那老妈子喜笑颜开的接过，连忙鞠着躬说：“哎呦，多谢小姐，都说小姐最是慈悲的，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姑爷。”
桂儿点点头说：“那多谢了，我们久久没有和三哥见面，想单独跟他聊几句，您先出去一下吧。”
老妈子点头哈腰倒退着出去了。
桂儿又示意吴鸣锵和阿诚，两人点点头，识趣的出去，并随手带上了门。
这时候，四姨太才落下了眼泪，一下子扑到了沙延文的床前，哭着说：“儿啊，到底是为娘没本事，内地战火一起，你两个舅舅自顾不暇，你的岳家也瞧不上你了，我是自身难保，也没有办法让他们善待你。”
桂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她环顾四周这间房不算豪华，但是高床软枕，老妈子服侍的也不错，按道理来讲，人家赵家已经是仁至义尽的了，这要是普通人家摊上个抽大烟的女婿，怕是会被赶出家门。
沙延文虚弱的摇了摇头说：“是儿子不争气，不能照拂母亲，还要连累妹妹，儿子恐怕日子不多了，现在就是有一件事放不下来，我那个小女碧云，才几岁的小人，她母亲年轻贪玩，恐怕是守不住的，到时候她在别人跟前讨生活恐怕不易，如果可以，还请母亲和妹妹时不时的拉扯一把。”
沙莉莉红着眼睛说：“哥，你别说这不吉利的，你只要不抽那玩意儿，很快就会好的。”
沙延文苦笑的摇了摇头，转过头来看见了桂儿，礼貌的点点头，有气无力的说：“桂儿妹妹，我真没想到你会来，有心了，过去在帅府为了避开大太太的锋芒，我装傻充愣，假装游戏人间，没想到不慎染上了这玩意儿，戒了好几回都戒不掉，以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这不争气的样子，本来你也在香港，应该照顾你一下，但是我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倒是你，还记得来看我一看，这份情谊我心领了，多谢。”
桂儿听到他这一番话，才有些像是亲戚之间说的对话，不由得鼻子一酸，说道：“三哥，你不要那么悲观。只要把这大烟戒掉。身体好起来就行了。你既然担心你的小女儿，就应该亲自去照顾她，现在大哥哥，二哥哥都在抗日的前线，生死未卜，我们流落香港，更应该自强自立才对。”
沙延文听到这里，稍微陷入了沉思，问道：“现在有他们两人的消息吗？”
桂儿知道四姨太和沙莉莉都不是吃素的，不敢说实话，就说：“我出发前，倒是有听说过大哥的消息，说他调往上海去了，之后一直杳无音讯，二哥哥那边也是生死未卜。”
沙延文仰天长叹：“父亲在的时候，帅府是如此风光，没想到他一死，还不过几年就树倒狐孙散了，真是国运即家运啊。”
四姨太说：“你就不要再想这个那个帅府的事情了，反正老爷子在的时候，也是顶偏心的，不然也不会眼看着大房那边压得你假装疯癫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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