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白话音刚落。
门外头“噔噔噔”一阵响。
一个穿青袍的小太监，跟屁股着了火似的冲进来。
那嗓子尖得能划破绸缎，还带着喘。
“陆侍郎！陆侍郎！”
“哎哟我的爷！快！”
“陛下口谕！叫您赶紧入殿！麻溜儿的！”
陆知白“啪”一声放下茶杯。
茶水，就沾了沾嘴皮子。
他站起来，掸了掸官袍。
“知道了。”
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抬脚就跟着小太监往外走。
……
皇宫，武英殿。
朱元璋大马金刀坐上头。
跟前那小桌上，摆着啥？
几个滚圆的、还沾着新鲜泥巴的土疙瘩！
还有几根干了吧唧、苞谷皮都快掉了的棒子！
旁边，还摊着那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兽皮地图。
老朱没看地图，也没瞅那传得神乎其神的金子。
他的手指头，正捏着一个土豆。
翻过来，掉过去地瞅。
皮糙肉厚，长得也不俊俏。
这玩意儿……真他娘的能吃？
真能一亩地刨出那么多粮食？
听见脚步声。
朱元璋猛地抬头。
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嗖！就钉在了走进来的陆知白身上。
“驸马。”
声儿不高，可带着一股劲儿，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给咱说说。”
他指头点着桌上的土豆玉米。
“这俩玩意儿，到底是个啥名堂？”
“周全那小子，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吹得天花乱坠，说一亩地收成能吓死人。”
“真的假的？”
旁边站着的小太监，大气儿不敢出，眼珠子偷偷在皇帝和陆侍郎脸上打转。
陆知白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
“回陛下。”
他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那些土疙瘩和棒子上。
心口那股子狂跳，又来了。
可他面上稳如老狗，说话不疾不徐：
“陛下，这左边这个，瞅着不起眼，周队长他们叫它‘土豆子’。”
“右边这个，长得跟谷子穗似的，叫‘玉米棒子’。”
“儿臣琢磨着，加上周队长带回来的话儿……”
他顿了顿，话说得小心。
“这两种东西，八成、不，十成！特别耐旱，还不嫌地孬！”
“就是说，不挑地！”
“要是真这样，那以前只能长草的破山地、沙子地，说不定就能种粮食了！”
朱元璋眉头狠狠一跳！
不挑地？！
这仨字，跟锥子似的，扎他心窝子了！
大明朝地是不少，可好地就那么些！
剩下的，不是旱得冒烟，就是水淹得汪汪，要么就是石头坷垃地！
要是那些地都能打粮食……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硬生生把那股子激动压下去。
“产量呢？”
朱元璋追着问，声儿都急了点。
“真跟那小子吹的一样，一亩地能打那么多？”
“比咱现在种的麦子、稻子，多好几倍？”
这才是要命的！
填不饱肚子，说啥都是放屁！
“陛下，周队长说的，可能是那边土人随口一说，也可能是刚瞧见，估摸着说的，当不得准。”
陆知白没把话说死，先给降了降温。
“啥新东西，到了新地方，都得服水土，得侍弄，得改良不是？”
“但是……”
他话头一转，计算分明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让人不得不信的劲儿。
“就算刚开始收成打个折，那潜力，也小不了！”
“儿臣觉着，这两样东西，要是在咱大明扎下根，推开了……”
“赶上灾年，老百姓就多一口吃的，多一条活路！”
“往长远了看，能让咱大明，多养活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人口！”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黄金之国’！是埋在咱脚底下，拿啥都不换的宝贝！”
朱元璋眼睛猛地瞪圆了！
多养活上亿！
这话，太吓人！
也太勾人了！
他死死盯着陆知白，像要把他看穿。
“你的意思是……”
朱元璋忽然想起一事，抬起手说：
“等等！”
“这土豆，玉米。”
“都是高产的玩意儿。”
“可咱早就有了番薯。”
“那东西，一亩地也能收成不少。”
“你给咱说说！”
朱元璋身子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
“你这土豆、玉米，到底比番薯好在哪儿？！”
“给咱一个非推行不可的理由！”
陆知白迎着皇帝审视的目光，平静开口。
“陛下。”
“番薯确实是高产作物，能解燃眉之急。”
“但，它有短处。”
“哦？”朱元璋眉毛一挑，示意他继续。
“其一，番薯挑地，也挑气候。”
陆知白声音清晰。
“它喜暖畏寒。”
“咱们大明北方，天寒地冻的日子长。”
“种番薯，时日短，产量上不去。”
“甚至很多地方，根本种不了！”
“但土豆不一样！”
陆知白语气加重。
“它耐寒！耐瘠薄！”
“就算在北方相对贫瘠的土地上，它也能扎根！”
“也能活！”
“也能给百姓带来活命的粮食！”
“这意味着，咱们大明能多养活多少人？能稳固多少边疆？”
朱元璋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住了。
北境……
那确实是他心头的大患。
粮食，永远是稳定边疆的基石！
“其二，储存！”
陆知白掷地有声。
“陛下，番薯娇嫩，水气大，不易储存。”
“挖出来，放不了多久就容易坏，容易烂。”
“尤其是在潮湿的南方，或者长途运输。”
“损耗极大！”
“辛辛苦苦种出来，烂在手里，烂在路上，那是作孽！”
“土豆呢？”
陆知白嘴角勾起一抹自信。
“只要有个干燥阴凉的地窖，它能安安稳稳躺大半年！”
“从秋收到来年开春，百姓家里就有粮！”
“心里不慌！”
“还有玉米！”
“晒干的玉米粒，只要不受潮，放个几年都不是问题！”
“做军粮！做备荒粮！”
“番薯能比吗？”
朱元璋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储存！
这又是一个要害！
朝廷每年因为粮食储存和运输损耗掉多少？他心里有数！
要是真能像陆知白说的……
“其三，用途。”
陆知白继续道。
“番薯，吃法相对单一，吃多了会烧心。”
“土豆，蒸煮烤炸，做菜做主食，都行！”
“玉米，磨成面，是粗粮，能活命。”
“它们都能喂牲口！”
“牲口吃饱了，才能耕地，才能拉车，才能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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