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司徒厅长夫妇也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叩响了院门，说是陪老夫妇吃晚饭。
江枫却从老夫妇带着微笑的脸上，敏锐嗅到了一丝不和谐。
不和谐自然源于大包小包的礼物。
——看似很是在意老两口，礼节相当到位，但礼节的背后是陌生感。
一则，大年初四才送礼物，说明前三天都没来过；二则，若是平时走动得多，过个年也无需买这么多东西。
江枫看破却不说破，一边殷勤地帮准老丈人拿东西，一边回答准丈母娘的各种家长里短的问题。
席间，话题自然也都是围绕江枫的大学生活和皓月的高考情况推进。
“爹爹，我爸说，他已经和几所大学打好招呼了，囡囡到时候——”皓月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筷子与桌面的撞击声起——
“打招呼还轮不到亲家来打，我们家的关系也能给小月托举一个不错的学校！”只见皓月爷爷脸色阴沉，看着司徒厅长，沉声道，“你怎么说？”
“我倒是觉得……小月自己考上什么学校就上什么学校，没必要……”司徒厅长小声回答，眼神不时瞟向妻子，似在责怪她没有提前和自己通气。
“爹爹！”皓月妈妈也不甘示弱地喊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大部分学校都有预留名额给……”
江枫自然知晓各种门道，且不说比自己大好几届的电院，有一位继承爷爷专业的第一孙子读过书，就自己班级里也不乏好几个大银行、重点地级市领导的子女——
大家都心照不宣。
没有人说破，但不代表大家心里没数。
上学期间大家都是好朋友，等毕业了自然是分圈子的——没有家里背景加持，只靠自己考上大学的，才能维持长久的关系——比如自己和黄勇。
阶层固化，在任何一个社会都很难避免。
后世的中日友好医院“4+4”项目的滥竽充数的学渣女医生，就是其中的败笔——但大部分，却都是像皓月这样，家境可以托举，自己还很努力的二代、三代。
“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意见？”突然，皓月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甜美中带着一丝愤怒。
“哦？小月说说，你怎么看？”皓月爷爷的目光从儿子脸上挪到皓月这边，脸色迅速变换为和蔼与慈祥。
“你们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需要家里关系才能考上大学的阿斗吗？”皓月放下筷子，气鼓鼓地反问。
“小月，我们不是不相信……上一道保险不更好吗？”皓月妈妈偷偷打量了一眼皓月爷爷，然后拍着皓月的手背轻声道。
“说到底，不还是对我没有信心？”皓月抬起手，挪开妈妈覆于其上的手说。
“小月！”皓月妈妈不由得抬高嗓门，但立马被皓月爷爷投射来的不善目光把话给逼回了肚子里。
“小江，你怎么看？”皓月爷爷目光移向江枫，又变得柔和起来。
“老头子，这跟小江有啥关系，你这是干嘛？来，小江，吃红烧肉，你阿婆做的红烧肉可是远近闻名的好吃……”皓月奶奶白了一眼皓月爷爷，然后不由分说地给江枫碗里夹了一块色泽诱人的红烧肉，打断了众人的话题。
实际年龄三十五岁的江枫，已为人父，自然早就过了为了一口傲气而拒绝父辈铺路的年龄。
从本心来说，有家庭资源加持，没什么不好的，但眼下的情况显然不是这般。
皓月爷爷并非因为给孙女安排出路而生气，而是因为亲家不尊重自己，毕竟自己虽然地位远不如对方，但毕竟在教育口也多少有点话语权。
皓月则正处在青春期，即使再懂事也有自己的小骄傲，自然不满于被安排的人生。
江枫内心叹了口气，心想这事儿主要还是怪丈母娘，明明可以打好招呼但不通知任何人，却非在饭桌上挑明。
换成自己……
江枫心里已是有了主意，于是还是开口道，“小月想考交大，年后有第二届自主招生，我想小月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提前拿到预录取。”
此话一出，气氛立刻缓解。
自主招生，当然可以证明皓月的能力，皓月嘟起的嘴松弛了下去。
自主招生，也缓和了爷爷与外公的高考助力之争，剑拔弩张之势也是消散而去——
皓月爷爷觉得，这是高校自己办的活动，那他在教育界的资源自然更方便利用；
皓月妈妈觉得，自主招生要是通过更好，要是没有通过，那自己父亲的操作自然更加顺理成章。
江枫却想起叶显龙前两天给自己发的新年祝福短信——言语之间无不透露着增加赞助额的想法，自己恰好可以借此机会给小月争取一个自主招生的保底名额……
江枫，终究不是热血少年，而是偶像剧里愿意资源交换、利用手段的男二号了。
但在以小月为主角的这部剧里，自己却必须是是男一号——
“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小月肯定可以的，我相信她。”
若不是家长都在，皓月恨不能搂住江枫脖子狂亲几口。
前一世，也是很多年以后，江枫才从胆矾口中得知了一个真相——当年燕大和华清的保送冬令营名额，其实已经被教导主任按父母地位和送礼的多少，分配给了江枫的同班同学。
江枫此前一直纳闷，自己也是奥赛一等奖，还有几个比自己优秀的同学，最后拿到的都是光华和交大的自主招生名额，却与顶级名校华燕失之交臂。
母弱出商贾，父强做侍郎，族望留原籍，家贫走他乡。
从古至今不变的真理。
没有自己的重生，以皓月的家境，这一辈子也会过得很好。
但皓月的介入，却让自己这一世想做的事情更加顺利。
江枫内心不由得苦笑起来。
或许，自己的重生只是为了弥补一些被忽视的缺憾？
譬如韩书，譬如皓月……
可是韩书，真的就此被自己拯救了吗？
在韩书的故事里，自己又算是男几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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