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还在前院，看到宋裕本一边拍肩膀，一边拍后腰，从廊道大步出来。
连忙迎上去，帮忙拍后背的一片土。
“大都督摔倒了？上位怎么说？”
宋裕本随口答道，“上位很恼火，把本官踹了个倒栽葱。”
骆养性闪电收回胳膊，像犯了大错，极其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扇一扇还未落地的尘土，想再次送回去。
宋裕本翻了个白眼，“吓死你。”
骆养性丝毫不怪他的揶揄，对后院摇摇躬身，“大都督此言差矣，雷霆雨露皆君恩，下官很羡慕大都督，不该越俎代庖。”
宋裕本再次翻了个白眼，“骆养性，上位还是上位，现在是，将来还是，我们却不是我们，本官即将做江南总督，三年军管过后建省，辞军职辞爵位做省督，再三年回朝就会入阁，也许还能做两届总理呢，你有什么计划？”
“宋氏一门两将军，后代无忧，大都督自然可以做想做的事。下官没有大都督跨越文武的大志，省一级封疆大吏都不敢想，如今很满足。”
“很现实，恭喜你，活成了一个大河蚌，身潜鱼塘，依靠鱼塘，也帮鱼塘清理孑孓和杂草。”
骆养性没听懂，眨眨眼问道，“大都督在消遣下官？”
宋裕本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骆兄啊，人要把自己变强，只要够强，你想要的东西都会有，上位懒得搭理李自成，你现在是副都督，这里你才是主官，你还是选秀大使，大权在握啊，本官给你五千人，以人主的名义，好好干，别害怕。”
骆养性挠挠耳朵，看着大步离去的宋裕本，感觉这是他此生听到最深奥的暗示。
大都督与上位是生死交情，文武两道位极人臣，不可比。
扭头看一眼太阳，猛得醒悟过来，以人主的名义，得赶紧做事。
骆养性带十名亲卫出府，大步向前，跨过一座小桥，来到一座大宅前。
这座宅子没有门匾，也没有石狮，哪怕用料名贵，大理石台阶看着气派，它也没有任何高门装饰。
商人嘛，不配。
但现在正抓紧刷漆，黄鉴业一息都等不了，从府衙回来就让人给大门刷朱漆。
皇妃之家，的确有资格，大概门匾也会很快制作好。
门口有一大群人观看，黄氏已经放出两个消息。
一是在东门免费为行人施粥十日，庆贺上位归治江都。
二是召集江都大儒士子，在东门外盖一座讲学台，为百姓讲解轩辕报各类国策，且为定制，一直会经营下去。
骆养性听说后，不由得挑挑眉毛，这拍马的手艺，不服不行。
以后官府也会接受讲学台的规矩。
能从轩辕报突然大量出现，判断上位用攻心手段归治江南，本身也是人精的人精。
就算是明太祖到江都也会上当，会把黄氏奉为典范。
可惜啊，那位是神上之神，皇上之皇。
史册一切尊奉皇帝的经验都没用。
这世界没人有资格与他玩游戏，除非他自己与自己玩。
就像现在。
只不过是为了给世间一个教训，他能自己恶心自己。
先选秀，后流放。
对攀附权势的人极其残酷，涉及的家族急速坠落，生不如死。
官场看着恐惧，又得上表恭贺。
百姓叫好，对人主彻底匍匐。
但从上位的视角看，确实是一个脱裤子放屁的游戏。
完全是为了教训世人。
一个不需要前朝禅位、不需要士绅匍匐、不需要祭拜天地就彻底获得民心归附，超越史册一切皇帝。
谁敢与他玩游戏呢。
骆养性站在人群中，对着刷漆一半的大门张望，脑中一顿思索，黄鉴业撩起下摆出来了。
他就是故意在等待，看看黄鉴业会不会骄纵。
事实证明这家伙聪明，位置拿捏的很稳。
更该流放。
黄鉴业无比热情，春风满面，前几天还对骆养性下跪，现在躬身行了个见面礼。
“哎呀呀，骆都督怎么站在门外，快请快请。”
“黄东主持家有道，生活简朴啊，难怪上位一眼看中夫人，若非令爱做夫人，黄氏恐怕也不会刷漆，得知令爱入宫，又怕堕了人主威仪，不得不刷，黄东主辛苦啦。”
这反向拍马更厉害，黄鉴业同样没接住，立刻心花怒放，暗赞不愧是锦衣都督，再次躬身，“哎哟，骆都督谬赞，黄某恐慌，都是上位的臣子，一切为了上位。”
“好，此言大善，一切为了上位，骆某深感钦佩，请！”
“请请请，快请！”
黄鉴业嘴角快咧到耳根了，伸手虚请骆养性进门，绕过照壁。
典型的江南庄园，院内一个巨大的花园，池塘、假山、亭台，迈步池塘中间的石道，才抵达仪门。
骆养性脚下突然一滞，“黄东主，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黄鉴业立刻靠近，“请都督示下。”
“这个…上位喜欢的女人不一定漂亮，外貌是天生，性格更重要。”
黄鉴业一愣，“请都督明示。”
骆养性附耳低声道，“笨呀，令爱已经是本次选秀之首，其他人一点不重要，相貌会卡住很多人，咱们是选秀使，要扩大范围，贫女滚一边，否则你我如何…”
黄鉴业看骆养性对他挑眉，一副你懂的表情，顿时恍然大悟。
黑呀，真黑呀。
还以为圣人麾下不一样，敢情也一样，这路子咱熟啊。
“骆都督放心，黄某来放消息，您等着就行。”
“自然自然，黄东主的眼光，骆某领教过，说实话，五体投地，有拜师的欲望。”
黄鉴业差点把下巴笑脱节，连连摆手，“言重了，言重了，如今其余人家就在后院，大家都是后戚，一条路上的人。”
“好好好，骆某沾大家的光。”
两人顺势揽着胳膊一起入内，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个骚人就成了权力场盟友。
后院果然有三十个士绅，骆养性笑着与每个人见礼，无比热情，一副自家人的样子，让人如沐春风，掏心置腹。
但他见礼完之后，立刻板着脸道，“诸位，以人主的名义，本督军管江北及苏常镇三府，但同时也是选秀大使，杂务繁忙，多劳副使黄鉴业，大家都是为了圣人，为了江南的百姓，为了新朝的稳固，请务必用心。”
黄鉴业眉心一跳，以人主的名义，看人家说的多好，咱也有拜师的欲望了。
众人也马上听懂了，放心了，这天下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顿时齐齐躬身，“一切为了上位，我等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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