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跟我来。”人鱼额头闪烁发出一条信息，在周围无数同伴奇异的目光下，转身朝某个方向游去。
东乐快速跟上，进入城市。
城市的建筑相当有异域风情，外墙采用某种类似珊瑚虫生物分泌的几丁质材料，内部则多用某种发光材料装饰。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还比较原始。
尽管城市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星际文明的幸存者，但就实际情况而言，眼前巨大的海底城市称不上有多先进。
甚至可以说有些落后；
当然，这或许也跟人鱼们的生存在海底有关。
毕竟在充满水的世界，各种物质之间的反应会受到极大干扰，无形之中就给科技发展套上了一层枷锁；
如果换成某些学者来的话，或许会很有兴趣针对人鱼们的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状态，进行一些研究，搞出几篇论文出来；
但东乐不在其中。
跟着人鱼前进的同时，东乐纳米机器人也在悄然扩散，很快就把城市里外里摸了个遍，甚至连地下也没有放过。
几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当初坠落在此的飞船。
飞船外壳被人鱼们利用各种材料包裹装饰，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它和周围的其他建筑有所不同；
“他，就在里面。”前面引路的人鱼突然停下。
“谢谢。”道了声谢，不等人鱼说明进去时需要注意什么，东乐的身体瞬间崩解，化作无数的纳米机器人，从各种微小缝隙中渗入飞船。
与外观的原始和落后不同，飞船内部出乎预料的干净明亮，甚至显得有些温馨，也没有任何水渍。
东乐的纳米机器人渗透进来后，立刻对周围的环境进行扫描，却并没有发现外面人鱼所说的幸存者；
就在东乐准备再检查一遍时。
飞船指挥室的大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出现一个和外面人鱼一模一样的身影，利用某种装置漂浮在半空中，神情显得极其颓然。
东乐看过去时，屏幕上的人鱼也开口了，声音相当低沉，
“这是一段遗言。”
屏幕上的人鱼说完一句话后，强行打起精神：“我不知道你们会什么时候找过来，但当你们看到录像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未来等候我的家人了。”
“很遗憾，我不能在这一次的循环中继续陪伴他们。”
人鱼神情变化的同时，额头上的光芒也逐渐黯淡：“如果你们能见到他们，请代我向他们道一声歉。”
“同时，我也需要向你们道一声歉，很遗憾，我没能坚持到救援到来的那一刻。”
听着人鱼的碎碎念，东乐正了正神情，回想起一些事情。
星际时代，随着科技发展，认知水平和视野极大拓展，文明对生死观念的认识也在发生变化；
而在各种各样的生死观当中。
有一些观念相当特别，甚至可以说是浪漫，具有诗意。
屏幕上人鱼的观念就属于其中的一种，该观念认为在无限的时间尺度下，宇宙演化的可能性哪怕再漫长，也一定有穷尽的一天。
换而言之，一切都只是一场循环。
死亡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在一次循环当中的暂时的离场。
当渡过无以计数的漫长时间后，上一个循环中的人终将在彼岸，再次睁开眼睛。
续接过去，或者开启新的未来。
地球上其实也有类似的思想实验，一般被称之为“庞加莱回归”。
即在一个孤立的、封闭的系统中，粒子的运动经过难以想象的漫长时间后，一定会回到一个无限接近其原本位置的状态。
东乐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屏幕上人鱼的碎碎念还在继续，从飞船坠毁意外幸存，到独自一人经历数百年的孤独。
该说不说，能在拥有如此生死观念的状况下，坚持忍受几百年的孤独，意识可以说相当坚定了。
东乐自忖，如果没有得到聊天群，他的表现也不一定会更好。
“谢谢你或者你们能听到这儿。”
“现在，在抵达下一个循环前，我要去梦中和家人团聚了。”
画面到此结束，屏幕陷入黯淡。
东乐却并没有就此离开，有些情况对不上，屏幕中的人鱼自述经历了几百年的孤独，实在无法忍受而选择了自杀；
可如果是这样外面的那群“克隆体”是从哪儿来的？
一个都决心自杀的人，有必要隐瞒这些东西吗？
还是说，外面那些人鱼说的“他”，并不是指屏幕上的人鱼，而是另有其人。
思绪如电光火石，东乐重新看向飞船控制室的大屏幕，冷淡开口：“再不出来的话，我可就把这艘飞船拆了，把材料带走了。”
话音刚落，东乐的一根手指还原成纳米机器人的状态，落在飞船地板上，立刻开始了扩张。
飞船立刻有了反应，漆黑的屏幕亮起，从中游出一条人鱼，焦急的大喊：“还请稍等一下。”
“你，应该不是他吧。”看向屏幕中的身影，东乐挑了挑眉。尽管其模样和留下遗言的幸存者一模一样，但神态却完全不同。
“我是他的智脑，是他留下的记忆。”人鱼智脑答道：“请原谅，我没有第一时间现身，您表现的能力实在有些过于出人意料。”
即便是在星际时代，纳米机器人也并不是说什么可以随便买到的玩具，倒不是说纳米机器人有多高端，技术含量有多高；
而是它的破坏能力有些大；
如同在东乐的原世界，枪械的原理并不复杂，稍微懂点机械加工的人都可以去尝试一下。
但在管制状态下，大部分人一辈子也摸不到真枪。
纳米机器人的破坏力可比枪大多了，星际时代的管制也比较严格。
所以当发现东乐随意使用纳米机器人时，它立刻换了一种更审慎的接触方案，把原主的遗言放出来也是为了试探一下东乐的态度；
结果东乐一言不合就掀桌。
听了人鱼智脑的话，东乐表情没有多大变化：“是你在等我，你想要回去？”
“是的，如果您要回去的话，还请带上我，我可以提供足够的帮助。”人鱼智脑真诚答道。
“你有虫洞跃迁引擎？！”东乐目光中透露着怀疑。
趁着这段时间，他的纳米机器人已经把飞船里外里的扫描了个遍，人鱼搭载的飞船虫洞引擎损坏程度已经达到了完全无法修复的程度。
它还能提供什么帮助。
“没有，但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有。”
“什么地方？！”东乐一愣，急切问道。
人鱼智脑举起右手，周围星系的具体位置显示出来，其中的一颗星球亮起光芒：
“我的主人曾经意外接收到其他星球幸存者发出的信号，寻找其他星球上的幸存者，呼吁各方团结起来，共同渡过难关。”
“我的主人认为，他们应该还保有一定层次的技术，哪怕没有虫洞引擎，也肯定有其他的重要技术。”
“只可惜，当时飞船损坏严重，甚至连发信功能都无法使用，少数可以使用的几件产品，也完全无法联络其他星球。”
“我想，如果是在他们身上，您或许能有收获。”
人鱼智脑侃侃而谈。
然而，东乐看完星图上标注的星球后，表情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原因在于人鱼智脑展示的星球不是别的，就是一号原始星球。
但他不记得有在一号原始星球上发现其他幸存者，别说幸存者，幸存者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而他自己，也没往外发送过什么信号。
毕竟宇宙太大，而光速太慢。
想通过对外发送求救信号，寻找救援，几乎不太可能有结果。
当然，东乐之所以没有那么做，也跟他得到了聊天群有关，有更加可行的道路，就没必要把希望放在某些凭运气的事情上了。
在人鱼智脑的等待中，东乐平静说道：“我就是从那颗星球上过来的，你的主人什么时候接收到的信号。”
“该星球八百一十二个公转周期，大概相当于三百一十三个标准星际年。”人鱼智能如实答道。
“三百多个标准年吗？那他应该已经死了。”东乐盘算了一下，星际标准年在整体上和地球年时间接近。
很快在已经上传到聊天群的资料库中发现了一艘比较符合条件的飞船，只不过那艘飞船也就剩下一个发信装置还能用。
虫洞引擎同样损坏的厉害，根本用不了；
气氛一时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尴尬。
良久，人鱼道智脑发出一句人性化的哀叹：“那太可惜了！”
东乐的表情倒没有太大变化，有聊天群在，情况再糟糕也不过多等一段时间。
回去总归是能回去的。
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外面的那群人鱼是你克隆的，我不太明白，你既然克隆出了他们，为什么不干脆引导到底，而是放任自流。”
“他们是我与主人一同完成的。”
“你们一起完成的，那他为什么要自杀。”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东乐有些不解。
根据遗言看，人鱼幸存者自杀最大的原因就是孤独，可既然克隆工程已经完成，孤独的问题已经能排解了才对。
“主人本身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此次出行本身就是为了进行意识手术，可惜在中途出现了意外。”
“他在离开前，为我准备好了克隆技术的理论资料，以及一具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让我得以完成整项克隆工程，培育出一个文明。”
飞船的大门打开，一条充满机械质感的人鱼飞了进来，身上还穿戴着其主人的装备。
东乐：“也就是说他没有撑到克隆完成，就自杀了对吧。”
“可以这么说。”人鱼智脑听得别扭，他更愿意将自己主人的死，称之为提前进入下一个循环，却不敢直接反驳东乐；
东乐继续追问：“那外面那些人鱼的科技水平呢？”
“主人只给我留下了克隆技术，我没有记忆编辑方面的资料，周围的环境与主人的母星有所差异，也不适合发展资料中的传统科学。”人鱼智脑毫无隐瞒。
东乐无语的看了智脑一眼，这家伙拥有的技术水平比想象中还要低一些，他甚至都怀疑智脑有没有能力离开海底，在地面建立科研基地；
就这也敢说给他提供足够的帮助；
难怪刚才看它展示的星图，一号原始星球一点灰色都没有；
如果人鱼智脑真的有足够的技术，保持对外太空的长期观测，肯定能发现一号原始星球在短期内的变化，再结合东乐以纳米机器人为主要手段。
很容易就能猜到东乐与之有关。
心中各种想法，面上不动声色：“既然如此，不如把他们给我怎么样。”
“可以。”人鱼智脑连原因都没问，直接同意了东乐的要求。
“你倒是够直接。”东乐有些惊讶智脑的爽落。
他其实不缺人手。
毕竟有纳米机器人在，只要想，哪怕改造一颗星球也轻而易举；研究方面也还有AI，有聊天群里的其他东乐。
之所以开口，完全是心血来潮，想试试看引导一个文明发展是怎样的感受。
能从文明的发展中收获多少东西倒还在其次。
最主要的是丰富一下经历。
聊天群里担任文明引领者的东乐不在少数，他想试试看代入其他东乐的角色，方便以后在群里说说话，给东乐们提供一些帮助咨询。
“只是一些克隆体而已。”
东乐听完没说什么。
……
飞船内；
东乐本体将注意力从海底城市移开，让“自然选择”分出一个程序去管理海底的人鱼，引导他们发展，并定期汇报；
同时，二号星球发现其他幸存者和飞船残骸，让东乐对其他星球兴趣大增。
他调整了一下二号星球纳米机器人的扩张模式，由明转暗，在尽量不影响人鱼文明发展的状态下，搜索其他飞船坠落的残骸；
做完一切，东乐立刻启动宇宙飞船，奔向三号星球，进入大气圈层，投放纳米机器人，继续启程下一个。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直到把周边几大行星全部逛了一个遍，东乐才收手，转而整理起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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