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引骑接应薛万彻之人,便是薛万均。
一个接着一个的念头,在史大奈脑海中飞过。
薛万均的将旗不是在汉军步卒右阵?他为何却从汉军左阵驰出?他不在汉军右阵倒也罢了,却只引十余骑前来接应薛万彻,其意何为?
两薛来的太快,他已经没有时间多想。
只一个薛万彻就勇不可当,再加上薛万均,——这薛万均的勇名,史大奈也曾听闻,唐军攻弘农县、桃林县时,薛万均几进几出,万军阵中来去自如,其之悍勇绝不在其弟薛万彻之下!两人夹进,史大奈心头一紧,只怕自己不是他两人对手,凝聚精神,细察两人来势。
横扫手中大槊,他将薛万彻趁薛万均与他答话时刺来的槊刃拨开;同时赶紧借力侧旋,避开薛万均再度刺来的长槊。电光石火间,薛万均手中槊的槊风掠过他的胸甲,胯下铁骑嘶鸣!
三人交手两合。
史大奈心中确定,已知自己不是他兄弟两个夹攻的对手,急兜马欲走,却见薛万彻马快,早追将上来,大喝一声:“背祖忘宗之贼,何处去走!”长槊递出,刺向他的左边肋部。史大奈侧身避闪,槊尖擦甲而过,冷冽寒意直透肌肤。生死关头,他仓急叫道:“冯将军何在!”
一骑引十余唐骑赶到,便是冯立。
众骑不敢怠慢,忙催马呼喝,卷尘向前,接住史大奈侧后空档。
冯立槊锋斜挑,将薛万均跟着刺向史大奈右肋的一槊格开。但见他竖眉奋威,叱咤喝道:“贼子休得猖狂!将军勿要惊慌,冯立在此!”挟槊在臂,催马奔向薛万均。
正是迎面撞上薛万均刺来的槊锋,双槊相交,他力气不如,被震得虎口发麻,长槊失手掉地。殊未料到,薛万均竟这般力雄,他大惊失色,只得急伏鞍躲闪。幸得史大奈回身救应,一槊逼退薛万均。冯立滚鞍下马,夺过亲骑长槊,重又上骑奋战。却一槊早刺将来!剧痛难忍之下,冯立低头来看,是一柄长槊贯穿他的小腹,鲜血顺着槊杆汩汩流下。他抬起头,顺这槊方向去看,见刺他之人便是薛万彻。薛万彻手中槊反手拔出,再又一槊,中了他的左胸!
冯立大叫一声,仰头栽倒,槊再失手,人亦再落马下,血染黄沙。
好个薛万彻、薛万均,兄弟两人,齐齐奋武,三两下便将冯立引来的十余骑尽皆随之刺落,黄沙之上,尸横片片。两兄弟抖擞精神,又再夹击而向史大奈!
史大奈见势危急,心胆俱裂,不敢再战,拨马便逃。薛万彻怒吼如雷,拍马紧追,槊影如电,直取其背。薛万均亦自侧翼包抄,封其退路。风沙卷地,杀声动天,史大奈座下马失前蹄,被倒毙的唐骑尸体绊倒,将他掀翻在地。未及起身,两柄长槊已一左一右抵住咽喉。他仰面喘息,向上来望,两张相似的面容俯视着他,他满心不甘,大呼叫道:“俺非不壮士也!只你兄弟合力,以多欺少!”话音未落,双槊齐进,血溅沙碛。史大奈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薛万彻冷笑一声,说道:“我兄弟两个打你便是以多欺少,你以三万余众,敌我万余之兵,便不是以多欺少?”更不多看史大奈半眼,与其兄薛万均长槊前挥,两人同声叫道,“众将士随俺兄弟冲阵!先溃贼骑,直捣贼中军大纛!”周遭数百汉骑闻令争进,杀声如雷震九霄。
两骑并辔而驰,如双龙出渊,势不可挡。
黄沙翻涌,铁蹄踏碎近午的炽热阳光!唐骑虽一两千骑之数,是他兄弟俩和他俩所率之骑的三四倍多,可史大奈、冯立先后毙命,被他兄弟两个所杀,这一两千的唐骑早魂飞魄散,岂能抵挡得住?纷纷调转马头溃逃,队形大乱!薛万彻兄弟率部猛冲,槊锋所指,势如破竹。
长槊卷起血浪,铁蹄踏过尸骸,数百汉骑在薛万均、薛万彻的领率下,杀溃了唐骑,马不停蹄,转向唐军中阵杀来!唐军中阵的将士这会儿还正在从坐地之阵,变换为进攻的队形,怎么也想不到,本来是大胜在即的势头,就这短短一两刻钟竟已急转直下!史大奈、冯立战死,一两千唐骑主力溃散,而薛氏兄弟率引数百汉骑如狂飙席卷,已到阵前!根本来不及反应。
类似的场景再一次地出现。
薛万彻战马扬蹄,冲入仓皇调来的唐军盾牌手队列中,盾阵尚未列成,战马已经撞入!长槊横扫,盾牌手惊叫溃散,断肢与碎木齐飞。薛万均紧随其后,左鞭右槊,槊刃穿透未及举盾的唐兵咽喉,铁鞭击碎仓促举盾者之颅。两兄弟一前一后,如利刃剖瓜,直贯中阵腹地。
唐军中阵顿时大乱。
……
后边望楼上,李建成等瞠目结舌。
王珪脸上刚才的笑容好像还在,凝固在脸上,随即扭曲成惊恐。
李建成睁大了眼睛,盯着这一幕似曾相识的场景,望着突入己军中阵的薛万彻、薛万均兄弟等数百汉骑,指尖抠住望楼栏杆,眼睁睁看着中阵就像陕县一战时,如雪崩般瓦解!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仿佛又听见了陕县此战时,战场上那句“贼兵已破”的汉贼狂呼。
倒是和陕县一战失利之际无异,又是任瑰反应最快,他劈手拽住李建成的手腕,相同的动作,并且相同的叫声出口:“殿下快走!”喝令左右从吏,“备马、备马!调殿下亲卫护从突围!”
可与陕县之战有所不同的是,李建成这次没有立即就跟着任瑰下望楼,而是拼命拽着扶栏,一双眼只往突进己军中阵的众汉骑中寻找薛万彻的身影,怒火无法压抑,他嘶哑着嗓音,奋力地吼叫令道:“杀薛万彻者,赏千金,封万户侯!……不,赏万金!”声如裂帛,目眦尽裂。
“殿下,且先退走,再杀他不迟。”任瑰使出了浑身力气,总算是拽动了李建成。
踉跄几步后,李建成仍回首怒视战场,然而他的中阵,已如被冲垮了堤岸后的湖塘,士卒奔逃如溃水四散,触目可见,旗帜倾折,放眼皆是自相践踏的乱兵。突入中阵的数百汉骑分成了十几股,如十余根铁锥搅拌,搅起滔天巨浪,冲杀穿凿,反复切割,所过之处阵列尽碎。
任谁也能看出,唐军此战已又是大势已去,必败无疑,再无挽回余地。
“此战,却怎又败了!”李建成想不通。
他被任瑰等强行架着下了望楼,被推到坐骑上。任瑰等也上了马,一鞭子先抽在李建成的坐骑屁股上,战马吃痛,猛地蹿出。任瑰、王珪等紧随其后。百余亲卫簇拥着他们奔阵外而去。
……
却在李建成等离开未久,薛万彻已然策马冲至望楼之下,仰头只见残旗猎猎,空楼无人。
“又被李建成走脱!”薛万彻张目四望,所见唯有溃逃的唐军中阵将士、光着膀子的唐军鼓手,还有散落的战鼓与倾覆的刁斗,寻找不见李建成的踪影,“这厮虽是憨货,逃命却不慢!两战皆是唾手可及,皆被他逃掉,着实可恨!”
虽是可恨,也无办法,只得令将李建成的大纛再次砍倒。大纛应声而倒,激起尘烟丈余。溃乱的唐军中阵将士见主旗既落,更是魂飞魄散,奔逃愈急,由是更加乱了!
此时若从半空往下望之。
可以望见,乱的不仅是唐军中阵,唐军左右两阵出战的左右两军步卒将士,亦一如陕县此战时,见得己军中阵大乱,将旗倾倒,也尽皆陷入慌乱。——他们都是刚杀到汉军阵前,是进是退?进不得,退不敢!有的向前,有的向后,互相拥挤,阵脚大乱。
王长谐、白玄度等将如何约束得了?
白玄度见机得快,丢下部曲,引亲兵抢先逃走。他这一率先逃窜,右军唐军愈加纷乱。唐军左军的王长谐本还想试图约束部曲,可部下将士已无心恋战,乱作一片,他孤身难挽狂澜,只得在亲兵的护卫下亦退。刀枪弃於道旁,旗帜抛於泥淖。两军近万唐兵只恨少长了两条腿,不能逃得更快!汉阵中鼓角齐鸣,左右两阵的将士如猛虎出柙,乘势掩杀而出。
中阵的汉军将士也都蜂拥出击,奔向唐军中阵。
却汉军中阵,五千精卒尽杀将而出,涌向十来里外的唐军中阵之际,望楼上的秦敬嗣不觉地眨了下眼,阳光正射在他的脸上,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了遮光,望着眼前己军三阵反击、进攻的盛大场景,从决定李建成决战之刻起,一直他虽没有对外表现,却实际上担着的心,终於在当下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还掺杂着豪情!
“此战之胜,功皆在二薛!”
秦敬嗣脑海中想起了这次薛万彻等引兵来援他时,李善道下给他的一道密旨。其内言道:“盖擅用兵者英杰,能驭将者帅才。二薛勇略,可托大事,士贵沉毅,亦足可信用。此战李建成,卿听彼等谋而用之,用彼等勇而斗之,不唯二薛、士贵殊功可建,卿为主将,亦能成大功。”
果然如此!
秦敬嗣大功已然在手,他心中不觉佩服地又想道:“圣上洞察万里,实乃非我辈可及!”
他望着反攻的左右两阵、杀向唐军中阵的主力,沉声下令:“传令三军,既溃贼后,乘胜追击,务求全歼!”但能不能全歼?他举目越过前边战场,望向了西边远处,阌乡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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