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的声响不绝于耳，那是新旧骨骼在粗暴地拼凑重塑。
同时，天边传来了沉闷的引擎轰鸣，是直升机群。
几只钢铁造物如同嗅到腐肉的苍蝇，谨慎地盘旋在这片被水雾笼罩的区域上空。探照灯的光柱徒劳地刺破迷障，却总被更深沉的幽暗迅速吞没。
王将终究是来了。他站在一架悬停的直升机敞开的舱门处，黑袍在螺旋桨卷起的狂风中猎猎作响，那张公卿面具惨白得刺眼。
他先前布下的诸多棋子，或死或叛，如今手中只剩下这残破的局面。
他眯眼望向水域中那座山峦般的龙王鲸，金色的眼珠里闪过惊疑不定。
王将错认了目标，将那古老的巨兽当成了他心心念念的“神”。真正的圣骸现身时间极短，视线又如此恶劣，只留给他一个模糊的惊鸿掠影，以及这满目狼藉的战场。
面具下的目光继而落在滩涂上那正在发生骇人异变的德尔塔身上，惊疑迅速转化为孤注一掷的狠厉，他再次摸出了那对催命的木梆子。
梆！梆梆！
声音短促而尖锐，撕裂风雪，如同夜枭刺耳的怪笑。
滩涂上，那具正被骸骨疯狂重塑的躯体猛地一僵。黄金瞳中残存的意识之火如同被冰水浇过，瞬间黯淡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杀意的凶戾光芒。
“呵……”
王将低低的笑着，虽然引导德尔塔的代价大了些，舍弃了不少的替身。
让其到达这个地方并不难，只是眼下的情况似乎不算很乐观。
王将思忖着抬起手，遥遥指向水中那威严的龙王鲸。
德尔塔动了，他拖着那条不断发出骨骼摩擦声的腿，像一头被烧红烙铁驱赶的牲口，发出混杂痛苦与狂怒的嚎叫，再次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庞然巨物。
龙王鲸同样发出了低沉悠长的鸣叫，那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只几秒钟的工夫，它周身的水流开始急速旋转，带起浸入骨髓的凛冽寒风。
气温开始毫无征兆地骤降。
因之前元素乱流的影响，空气中本就饱含浓重的水汽。
此刻被龙王鲸言灵引动的极致寒意侵袭，竟在片刻之间，凝成了厚重的白霜，化作了纷扬的雪花。
没有轻柔的柳絮，只有冰冷的盐粒铺天盖地而下。
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结出薄冰，发出连绵不绝的细微碎裂声。
方才还是波涛汹涌的混沌泽国，转眼便呈现出一派北地深冬的肃杀景象。这古老言灵的力量，强行改易了一小方天地的气候规则。
德尔塔对周遭环境的剧变置若罔闻。他仅存的念头便是向前，向着那散发着冰冷神威的巨兽发起冲锋。新生的骨刺划破寒冷的空气，带起凄厉的呼啸。
也正是在这时，另一艘气垫艇，才迟迟地切开渐冻的水面，驶入这片风雪交织，光怪陆离的战场。
艇上静静站立着三人，正是林离、绘梨衣与芬格尔。他们来得是迟了些，虽然正剧已过大半，但好在，该登场的角色，终究是到齐了。时机不算太坏。
林离立于气垫艇首，感受着心底那股盘踞不散的悸动。
眼见着气垫艇轻易地破开渐厚的冰层，驶向战场中心，他侧过头，轻声问身边的绘梨衣：“冷么？”
绘梨衣双手捂在身前，红色的长发在风雪中微微飘动，她摇了摇头，仿佛周遭的冰天雪地与她无关。
芬格尔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忍不住嘟囔：“真是活见鬼，这天气是掉进冰窖里了么？再待下去，老子都要变成冻狗了。”
可他随即也感到一丝怪异，明明周遭越来越冷，但这气垫艇破冰前行的速度，却不减反增，愈发顺畅。那冰层仿佛有了灵性，竟自行退让，为他们分开一条水路。
“因为这水与冰，本就在迎接我们。”
林离解答了他的疑惑，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抬起手，手心里是那青白色的骨笛，清泷龙笛。
风穿过小孔，发出低沉的呜咽，与风雪声应和着。
战场已近在眼前，这漫天的风雪，倒像是专程为他们开辟道路，保驾护航的仪仗了。
只是，林离眉宇间并未见多少轻松。
他感知中，圣骸的气息正在急速远去，其强大程度，远超他之前的预估，甚至隐隐触动了他脑海中某些模糊而古老的记忆碎片。
圣骸……本当如此强大么？他有些记不真切了，心头渐渐蒙上一层阴翳。
……
直升机上，王将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绘梨衣。
至于她身旁的林离与芬格尔，他并无太多印象。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升起浓浓的忌惮与恼怒。
想必，就是这两人拐走了他珍贵的实验体，逼得他不得不使用德尔塔这个危险而不稳定的替代品。德尔塔力量虽强，却如同一柄双刃剑，难以驾驭，随时可能反噬自身。
而那水中的龙王鲸，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向驶来的气垫艇。
它作为海洋与水之王的血裔，对林离身上那股特殊的气息，以及他手中那支蕴藏着同源力量的清泷龙笛，产生了本能的亲近。
它未曾追随圣骸离去，原因无他，只因此地出现了更吸引它的存在。
此刻，德尔塔仍在梆子声的强制驱动下，疯狂地攻击着龙王鲸。但随着他躯体的异变与进化，那控制的枷锁，似乎正以缓慢的速度出现一些松动。
“呼……”
林离没有先去看直升机上的王将，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他一手按在黑剑剑柄上。
林离先是微微闭目，极为谨慎地以自身灵觉感知着周围的情况。
确认没有隐藏的陷阱与致命的危险后，他手腕微沉。
“咔——”
玄黑色的剑虹便如彗星一般扫过暗沉的天空，打了个旋儿，直斩舱门口处那袭黑袍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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