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
太极殿正殿。
大朝会。
大周天子身穿青色龙袍，头戴十二旒通天冠。
端坐纯金龙纹九五至尊皇帝宝座。
九阶丹墀之下。
一人垂手躬身，神态谦恭顺从。
身材矮小，却套着一件肥大交领长袍。
脚踩木屐，头束冲天发髻。
“倭国使者小野妹子觐见大周皇帝陛下！”
来人正是倭奴二次派出的“遣周使”——小野妹子。
这名字听上去就是个娘们儿。
可他却是如假包换的雄性，是公的。
而且。
他还是为数不多在华夏史书上留名的倭人。
历史上。
小野妹子是在十四年后出使隋朝，隋炀帝时期。
宇文衍的出现，将南北统一的时间线提前了几年。
倭国派遣使者的时间也早了一些。
“大胆！”
“下邦小国之臣，拜见上邦天朝之君，竟敢不跪？”
小野妹子鞠躬九十度行礼后，久久不闻回应。
蓦地。
身侧传来一声暴喝。
正是威望深重，深受皇帝所重的当朝中书令，大将军，郯国公王轨。
“倭使无礼，速速跪下！”
“跪下……”
随着王轨一声怒喝。
朝堂中众臣神情激愤，怒目相向。
小野妹子心下巨震。
膝盖一软，两腿跪了下去。
宇文衍嘴角微扬，轻咳一声道：
“你就是小野妹子？”
“回大周皇帝陛下话，小人正是！”
“卑鄙之名，贱如草芥，您如何晓得？”
犬日弥回国后。
说起大周天子询问他是不是小野妹子。
令倭王和小野妹子一头雾水。
也正因如此。
此次出使，倭王便把他给派来了。
“区区海上弹丸之国，有何秘密可言？”
“朕不仅晓得妹子你，还知苏我马子，崇峻倭王……”
宇文衍随口说出几个人名，小野妹子就惊掉了下巴。
关于倭国高层，狗奴物部龟田给出了详细名录。
半晌。
小野妹子咽咽口水。
“如今是推古王，小人正是受其派遣来周的。”
“哦？”
“崇峻被废了？”
“据说这个推古倭王是个女人，是上上任倭王的王后，亦是他的亲妹妹？”
说起倭国王室的混乱关系，属实让人大开眼界。
他们把“肥水不流外人田”运用到了极致。
父女，母子，姐弟，兄妹，侄女，继母，继父……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宇文衍话音落下。
不但小野妹子震惊了，殿内大臣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这也太有违人伦，太伤风败俗了吧！
“这，这，这……”
小野妹子语结，眸中闪过一丝惧色。
“这个推古王和前面两任倭王，都叫权臣苏我马子舅舅。”
“看来还是傀儡一个。”
“不过多了一个辅政的圣德太子，是不？”
宇文衍继续说着。
小野妹子却已经是大汗淋漓。
这可是倭国刚发生没多久的高层变动。
万里之遥的大周天子竟然了如指掌，何其恐怖！
要说这个“圣德太子”，可是倭国历史上极其重要的一个人物。
尽管他没有做过王。
但他的功绩却远超任何一个倭王。
因为。
昭示倭国告别野蛮，进入文明，成为一个封建社会国家的“大化改新”。
就是在他大力委派留学生和遣唐使，全面学习唐朝的背景下实现的。
圣德太子是“用明倭王”的儿子。
叫推古王姑姑，叫苏我马子舅公。
但他又娶了苏我马子的女儿。
那就叫推古王表姐，叫苏我马子老丈人。
就问你乱不乱？
绕到你脑壳都痛！
“平身吧！”
“可有国书呈上？”
给了倭使一个下马威后，宇文衍也是适可而止。
“谢皇帝陛下！”
小野妹子起身，连连鞠躬谢恩。
而后。
弯腰九十度，双手呈上国书。
墨言上前。
取了国书送到宇文衍案前，展开。
可是下一刻。
朝臣全都惊呆了。
只见端坐宝座的天子愤然而起，狠狠一掌拍在案桌上。
发出轰的一声震响。
“狂妄，狂妄至极！”
“掌嘴！”
宇文衍一把将国书抓起，向阶下倭使狠狠砸去。
上次犬日弥觐见时的情景再次上演。
小野妹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就被墨言抓住交领，左右开弓，扇起了大耳聒子。
打得他是眼冒金星，嘴角溢血。
“你，念！”
宇文衍冷冰冰地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
小野妹子忙不迭地捡起地上的国书。
抬眸望去。
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竭力稳住自己摇晃的身子，心里早已经骂娘了。
去你妈的犬日弥，上你祖宗十八代女先人。
我就说当初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国书内容。
原来你大爷的，早就知道呈这样的国书会被打。
只要我有命回去。
看我不弄死你个狗日的！
小野妹子浑身抖若筛糠。
在天子之怒的威慑下，嘴巴哆哆嗦嗦地念道：
“日出处天子至书日没处天子无恙……”
也就是这开篇第一句。
朝堂众臣炸锅了！
上回自称天弟，想做大周天子的叔。
倭人狡诈，不思悔改。
而今，又以天子自称，妄想与中原帝皇平起平坐。
更以“日出”，“日没”的自然天象来抬高自己。
如此大逆不道，倒反天罡。
众臣如何能忍？
“放肆，倭国屡次挑衅天朝神威，以为大周战刀不快乎？”
“倭王狂妄，其罪当诛！”
“小小倭国，大言不惭，可笑，可笑。”
“汝王为何物，会人言否？”
……
众臣露出要吃人的眼神。
围向小野妹子，唾沫横飞，手指都快插到他肉里去了。
倭使大骇，早已是冷汗淋漓。
早知道出使大周风险系数如此之高，打死他也不会来。
狗日的犬日弥，被他娘的坑惨了！
“陛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何况，倭使不远万里，进京朝贡。”
“悠悠华夏 ，礼仪之邦。”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远来是客，我等不应恶语相向……”
突然。
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
群情激愤的众臣蓦地安静下来，看傻子似地望向此人。
“你是何人？”
“御史台侍御史郭衍。”
此子面对脸色铁青的宇文衍，摆出一副为君死谏的凛然模样。
“来呀，把他官服扒了！”
“掌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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