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吴郡的烟雨总是带着几分缠绵。陆逊披着一件素色的绢袍,坐在庭院中的紫藤架下,手中捧着一封刚从建业寄来的书信。信纸边缘有些褶皱,墨迹也带着几分仓促,显然是送信人一路加急赶来的。
“父亲,这是哪位故友寄来的?”一旁侍立的陆抗轻声问道。陆抗今年刚满二十,身形挺拔,眉眼间依稀有陆逊年轻时的影子,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年轻人的锐气。他自幼跟随陆逊学习兵法谋略,深得陆逊真传,如今已是吴郡当地小有名气的将领。
陆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展开信纸,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封信是他留在建业的旧部徐详寄来的,信中详细描述了诸葛恪近期的所作所为:强行征调各州郡的青壮劳力,加固东兴堤,修筑两城;不顾朝中大臣反对,执意举全国之力攻打曹魏的合肥新城,结果久攻不下,军中爆发瘟疫,伤亡过半,大败而回。
“是徐详寄来的,”陆逊放下信纸,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诸葛恪兵败合肥,损兵折将,却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地在朝中排除异己,凡是反对他的大臣,要么被罢官免职,要么被诬陷下狱。建业如今已是人心惶惶。”
陆抗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诸葛恪如此刚愎自用,陛下难道就不管不问吗?”
陆逊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忧虑:“陛下年事已高,近年来身体越发不好,精力大不如前。诸葛恪凭借着自己是诸葛亮侄子的身份,又在之前的东兴之战中取得了一点小胜,便深得陛下信任,如今权势滔天,朝中已经很少有人能制约他了。”
说罢,陆逊拿起桌上的狼毫笔,铺开一张新的宣纸,准备再次写信给孙权。他知道,自己虽然已经归隐,但东吴是他一生守护的地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诸葛恪将东吴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信中,陆逊言辞恳切地劝谏孙权:“诸葛恪素性刚愎,不听劝谏,如今兵败合肥,损兵折将,民心尽失。若再纵容下去,恐生祸乱。望陛下速下决断,罢免诸葛恪的丞相之职,召回在外征战的军队,与民休息,重振国力。”
写完信后,陆逊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任何重要内容,才将信交给身边的侍从,嘱咐道:“立刻将这封信送往建业,务必亲手交给陛下,不得延误。”
侍从领命而去,庭院中再次恢复了平静。陆逊望着庭院中淅淅沥沥的春雨,心中满是焦灼。他知道,这封信大概率还是会像之前的几封一样,石沉大海。孙权对诸葛恪的信任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想要让他罢免诸葛恪,难如登天。
果然,几天后,侍从从建业带回了消息。孙权并没有采纳陆逊的建议,反而在回信中斥责陆逊“干涉朝政,不思安分”。看到回信的那一刻,陆逊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忍不住咳嗽起来。
“父亲!”陆抗急忙上前,轻轻拍打着陆逊的后背,眼中满是担忧,“您身体本就不好,何必为了朝堂之事如此劳心费神。既然陛下不听劝谏,您就算再着急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保重身体。”
陆逊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眼神却依旧坚定:“抗儿,你要记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虽然已经归隐,但我身为东吴的臣子,守护东吴是我的本分。就算陛下不采纳我的建议,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陆抗沉默了,他知道父亲的性格,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绝不会轻易放弃。他只能默默陪在父亲身边,为他端上一杯热茶,缓解他的疲惫。
日子一天天过去,建业的局势越来越糟糕。诸葛恪兵败后,为了挽回颜面,竟然打算再次发动对曹魏的战争。消息传到吴郡,陆逊彻底坐不住了。他知道,以东吴目前的国力,根本无法承受连续的战争,再这样下去,东吴迟早会灭亡。
“抗儿,收拾一下行李,随我去建业。”陆逊站起身,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
陆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父亲,您要亲自去建业劝谏陛下?可是陛下之前已经斥责过您了,您现在去,恐怕会触怒陛下,甚至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陆逊叹了口气,“我已经老了,死不足惜,但我不能让东吴毁在诸葛恪的手里。就算陛下要降罪于我,我也要去试一试。”
陆抗见父亲态度坚决,知道自己无法劝阻,只好点了点头:“好,父亲,我陪您去。”
第二天一早,陆逊带着陆抗和几名侍从,踏上了前往建业的路程。此时的吴郡,已经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田间的秧苗长势喜人,百姓们辛勤地劳作着。陆逊看着这一切,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不能让这些百姓陷入战乱之中,不能让东吴的大好河山毁于一旦。
从吴郡到建业,路途并不算遥远,但若想尽快赶到,就必须日夜兼程。陆逊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一路颠簸下来,脸色变得十分苍白。陆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多次劝父亲停下来休息一下,却都被陆逊拒绝了。
“抗儿,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建业。”陆逊靠在马车的车厢上,声音有些虚弱,“诸葛恪的动作很快,如果我们来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陆抗只好不再劝说,只是更加细心地照顾父亲,为他准备好热水和食物,尽量让他在马车上能休息好。
经过三天三夜的日夜兼程,陆逊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建业。建业城依旧繁华,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细心的陆逊却发现,百姓们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笑容,反而带着几分担忧和惶恐。显然,诸葛恪的穷兵黩武已经让百姓们怨声载道。
陆逊没有立刻前往皇宫,而是先去了徐详的家中。徐详见陆逊突然到来,又惊又喜,连忙将他请进屋内。
“伯言兄,您怎么突然来了?”徐详给陆逊倒了一杯热茶,问道。
“我实在放心不下建业的局势,只好亲自来一趟。”陆逊喝了一口热茶,缓解了一下旅途的疲惫,“现在建业的情况怎么样?诸葛恪是不是已经开始筹备再次攻打曹魏了?”
徐详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地说道:“是啊,诸葛恪已经下令各州郡再次征调兵力,粮草也在紧急筹备之中。朝中大臣们纷纷反对,但都被他压了下去。有几位大臣因为极力劝谏,已经被他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处死了。现在朝中人人自危,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他了。”
陆逊闻言,心中一沉:“没想到诸葛恪竟然如此残暴。陛下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很少上朝了,朝中的大小事务都由诸葛恪一手掌控。”徐详叹了口气,“就算陛下知道了,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陆逊沉默了,他知道,现在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诸葛恪已经完全掌控了朝政,想要罢免他,难度更大了。
“伯言兄,您这次来,是想亲自劝谏陛下吗?”徐详问道。
陆逊点了点头:“没错,我必须见到陛下,向他说明利害关系。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不能放弃。”
徐详犹豫了一下,说道:“伯言兄,我劝您还是不要贸然去见陛下。诸葛恪现在对您十分忌惮,您要是去见陛下,他肯定会从中作梗,到时候不仅劝谏不成,反而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我知道诸葛恪会从中作梗,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陆逊坚定地说道,“为了东吴,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徐详见陆逊态度坚决,知道自己无法劝阻,只好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帮您安排一下。陛下虽然很少上朝,但每天都会在后宫的御花园中散步。我可以想办法带您进去,让您见到陛下。”
“多谢你了,子明。”陆逊感激地说道。徐详字子明,与陆逊是多年的好友,也是他在朝中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
当天晚上,徐详就带着陆逊偷偷进入了皇宫。御花园中灯火通明,孙权正拄着拐杖,在一名宫女的搀扶下,慢慢散步。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身形也变得十分佝偻,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威严和霸气。
“陛下!”陆逊看到孙权,激动地走上前,跪倒在地。
孙权听到声音,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看到跪在地上的陆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伯言?你怎么会在这里?”
“陛下,臣恳请您罢免诸葛恪的丞相之职,停止对曹魏的战争!”陆逊没有回答孙权的问题,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孙权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伯言,朕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让你安心在吴郡养老,不要干涉朝政吗?你怎么还不听话?”
“陛下,臣不敢干涉朝政,只是诸葛恪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东吴的安危。”陆逊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孙权,“他穷兵黩武,滥用民力,导致民不聊生,人心惶惶。如果再这样下去,东吴迟早会灭亡。陛下,您醒醒吧!”
“放肆!”孙权被陆逊的话激怒了,忍不住咳嗽起来,“诸葛恪是朕亲自任命的丞相,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东吴。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离间朕和诸葛恪的关系!”
“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陆逊急忙说道,“您可以派人去各州郡查一查,看看百姓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诸葛恪的战争,已经让无数百姓失去了亲人,流离失所。陛下,您不能再纵容他了!”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诸葛恪带着几名侍卫走了过来。他看到跪在地上的陆逊,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走上前,对孙权躬身行礼:“陛下,深夜之中,为何会有外人闯入皇宫?”
孙权看到诸葛恪,脸色缓和了一些:“是伯言,他从吴郡来,有要事向朕禀报。”
诸葛恪转过头,看向陆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陆大人,您不是已经归隐吴郡,安享晚年了吗?怎么还会关心朝堂之事?难道是觉得吴郡的生活太过无聊,想来建业搅弄风云?”
“诸葛恪,你休要血口喷人!”陆逊怒视着诸葛恪,“我来这里,是为了劝谏陛下,罢免你的丞相之职,停止对曹魏的战争。你穷兵黩武,滥用民力,导致东吴国力衰退,民心尽失,你才是东吴的罪人!”
“大胆!”诸葛恪大喝一声,“陆逊,你竟敢污蔑本相!陛下,陆逊身为退休大臣,不思安分,反而闯入皇宫,污蔑当朝丞相,意图谋反,请陛下立刻将他拿下,治他的罪!”
孙权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十分纠结。他既知道陆逊是忠臣,也信任诸葛恪的能力。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判断力,只能在两人之间犹豫不决。
“陛下,您不能相信诸葛恪的话!”陆逊急忙说道,“他这是在诬陷我!我对东吴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意!”
诸葛恪见孙权犹豫不决,继续说道:“陛下,陆逊在军中威望极高,如今他突然回到建业,又当众指责我,分明是想拉拢旧部,发动叛乱。如果不及时将他拿下,后果不堪设想!”
孙权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侍卫说道:“将陆逊拿下,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陛下!”陆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孙权,眼中满是失望和悲伤,“您怎么能相信诸葛恪的话?您怎么能如此糊涂?”
侍卫们走上前,将陆逊架了起来。陆逊挣扎着,想要再对孙权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被侍卫们强行拖了出去。
陆抗在皇宫外焦急地等待着,看到父亲被侍卫们押了出来,心中大惊,急忙上前:“父亲!你们放开我父亲!”
“大胆狂徒,竟敢妨碍公务!”一名侍卫大声呵斥道,挥手就要打陆抗。
“住手!”陆逊喝止了侍卫,对陆抗说道,“抗儿,不要冲动。我没事,你先回去,想办法联系朝中的旧部,为我洗刷冤屈。”
陆抗看着父亲被押走的背影,眼中满是泪水,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皇宫,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救出父亲,揭穿诸葛恪的阴谋。
陆逊被关入了大牢后,诸葛恪并没有立刻杀他,而是想利用他的威望,拉拢军中的旧部。他多次派人去大牢中劝说陆逊,让他归顺自己,但都被陆逊严词拒绝了。
“诸葛恪狼子野心,我就算死,也绝不会归顺于他!”陆逊对着劝说他的人怒吼道,“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揭穿他的阴谋,让他危害东吴!”
劝说的人见陆逊态度坚决,只好回去向诸葛恪复命。诸葛恪得知后,心中十分恼怒,但又不敢轻易杀了陆逊,怕引起军中旧部的不满。无奈之下,他只好将陆逊继续关在大牢中,严加看管。
陆抗回到徐详家中后,立刻召集了陆逊的旧部。这些旧部大多是跟随陆逊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将,对陆逊忠心耿耿。他们得知陆逊被诸葛恪诬陷下狱后,都十分愤怒,纷纷表示要帮助陆抗救出陆逊。
“各位叔伯,我父亲被诸葛恪诬陷下狱,如今生死未卜。”陆抗站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我希望大家能和我一起,揭穿诸葛恪的阴谋,救出我父亲,还东吴一个太平。”
“少将军放心,我们都听你的!”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说道,“陆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救出陆大人!”
“没错,我们听少将军的!”其他的旧部也纷纷附和道。
陆抗见众人都愿意支持自己,心中十分感动:“多谢各位叔伯。诸葛恪现在权势滔天,我们不能贸然行动,必须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
随后,陆抗和众人一起商议起来。经过一番讨论,他们决定先联系朝中对诸葛恪不满的大臣,争取他们的支持,然后再利用宫中的内应,救出陆逊,最后发动政变,罢免诸葛恪的丞相之职。
计划制定好后,陆抗立刻开始行动。他首先找到了太常滕胤和卫将军吕据。滕胤是东吴的开国功臣滕胄之子,为人正直,一直对诸葛恪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吕据是大司马吕范之子,也是军中的重要将领,与陆逊的关系十分密切。
陆抗向两人说明了自己的计划,滕胤和吕据都表示愿意支持他。滕胤说道:“诸葛恪倒行逆施,早已天怒人怨。我们早就想除掉他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有少将军带头,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吕据也说道:“少将军放心,军中的大部分将领都是陆大人的旧部,只要我们一声令下,他们都会响应我们的号召。”
得到了滕胤和吕据的支持后,陆抗又联系了其他几位朝中大臣。这些大臣大多都曾受到过诸葛恪的打压,对他恨之入骨,听到陆抗的计划后,都纷纷表示愿意加入。
与此同时,徐详也在宫中找到了一名可靠的内应。这名内应是孙权身边的一名老太监,名叫张安。张安从小就跟随孙权,对孙权忠心耿耿,也十分敬佩陆逊。他得知陆逊被诬陷下狱后,心中十分同情,愿意帮助陆抗救出陆逊。
一切准备就绪后,陆抗决定在三天后发动政变。这一天,正好是诸葛恪召集大臣们商议再次攻打曹魏之事的日子。陆抗打算在诸葛恪召开会议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将他一举拿下。
政变的前一天晚上,陆抗来到大牢外,通过张安的安排,见到了陆逊。陆逊看到陆抗,心中十分激动:“抗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陆抗点了点头:“父亲,一切都准备好了。明天我们就会发动政变,救出您,罢免诸葛恪。”
陆逊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欣慰:“抗儿,你长大了。记住,我们发动政变,不是为了个人恩怨,而是为了东吴的安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以大局为重。”
“孩儿记住了,父亲。”陆抗点了点头,“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明天我一定会救您出去。”
说完,陆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大牢。他知道,明天将是一场生死之战,胜则东吴有望,败则万劫不复。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确保政变能够成功。
第二天一早,诸葛恪如期召开会议。朝中的大臣们都来到了大殿之中,诸葛恪坐在主位上,意气风发地讲述着自己再次攻打曹魏的计划。大臣们都低着头,没有人敢反驳他。
就在诸葛恪讲得正起劲的时候,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诸葛恪皱了皱眉,对着身边的侍卫说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去看看!”
侍卫刚要出去,大殿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陆抗带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大声喊道:“诸葛恪狼子野心,危害东吴,今日我等就要替天行道,将他拿下!”
诸葛恪见状,大惊失色:“陆抗,你竟敢发动叛乱!来人,将他拿下!”
但此时,大殿中的侍卫们大多都已经被吕据策反了,他们不仅没有动手,反而纷纷站到了陆抗的一边。诸葛恪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恐惧,他想要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陆抗一步步走到诸葛恪面前,眼中满是愤怒:“诸葛恪,你穷兵黩武,滥用民力,诬陷忠良,你可知罪?”
诸葛恪瘫倒在地上,面如死灰:“我……我罪该万死……”
陆抗没有多说什么,对着身边的士兵说道:“将诸葛恪拿下,关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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