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秋水城外十里,一处官道旁的茶棚。
元起换回了“元启明”那身素雅的青衫,与老燕一起,早早地等在了这里。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尽,官道上行人稀少。
按照落枫宗一贯处理此类事务的流程,被救出的那些普通人,会被统一送至距离事发城池较远、但又相对安全的指定地点。
然后交由宗门在凡俗世界的下属机构——“捕风客”负责后续的护送、安置乃至有限度的善后。
这样做,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隔离修行界的风波对凡俗秩序的冲击,避免引起大规模的恐慌或不当的猜测。
元起自然能提前得知白羽婷等人被送达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考虑到捕风客的交通工具为了效率和安全,往往拥挤且谈不上舒适,他便决定提前在此迎接,直接将白羽婷接回墨香阁。
日头渐高,远处尘土扬起,一列车队缓缓驶来。
打头的是几匹神骏的健马,上面坐着几名气息精悍、眼神锐利的劲装汉子,正是“捕风客”的外围人员。
后面跟着数辆宽敞却显得颇为笨重、车厢封闭的乌篷大车,车轮辘辘,里面显然载着此次被解救出来的人。
元起和老燕迎了上去,在距离车队尚有十余丈时,便被两名策马上前的捕风客伸手拦住。
“前方止步!朝廷公务,闲人退避!”其中一名面容冷峻的捕风客沉声喝道,语气不容置疑。
他们负责押送这些“特殊”人员,责任重大,且背靠仙宗,自有一股傲气,寻常人等根本不许靠近。
老燕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元起已上前一步,拱手温和道:“两位差官请了。在下秋水城墨香阁掌柜,元启明。车上有一位白羽婷姑娘,是在下店中的伙计,也是此次事件的亲历者。在下闻讯特来相接,还望行个方便。”
另一名捕风客打量了元起几眼,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眉头微微皱起,随后拒绝道:“元掌柜,这恐怕不行。上面有规定,所有人员必须统一送至安置点,核查身份、记录在案后方可由家人凭衙门文书领回,任何人不得提前接走。还请两位速速退去,莫要妨碍公务。”
说话间,他悄然向后看了一眼。
就在这时,后面一辆马车的车窗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白羽婷略显疲惫却带着惊喜的小脸:“东家!燕前辈!”
她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对话,连忙对车旁的捕风客说道:“这位确实是我们墨香阁的东家!我认得他,我愿意跟他回去!”
然而,那两名拦路的捕风客却丝毫不为所动,对待白羽婷的态度则是极为不客气:“车内人员不得随意发声!更不得与外人接触!速速关好车窗!” 对白羽婷的请求置若罔闻。
规矩就是规矩,仙宗定下的流程,岂是一个小丫头说改就能改的?
“放肆!怎么跟元掌柜说话呢!”
一名头领模样的人从后方快步走来。待看清眼前之人确是墨香阁的元掌柜,他腿肚子不由得一软,急忙呵斥手下。
他快步走到元起与老燕身旁,躬身行礼道:“拜见元掌柜,燕前辈。在下秋江郡捕风客负责人杨雄,不知两位来此所为何事?”
老燕将元起的要求又说了一遍。
杨雄当即回道:“元掌柜,请您恕罪。手下这些人不认识您,刚才的冲撞实属无意冒犯,还请您见谅。”
元起摆摆手:“都是公务,我懂。”
“来人,把墨香阁的白姑娘请下马车。”杨雄立刻吩咐。
就在一人去请白羽婷下车时,另一名捕风客凑到杨雄耳边低声道:“头儿,这……这不符合规矩啊。”
杨雄心里一沉,眼睛一闭,回身就给了那属下一巴掌。
他是真不想打自己人,也知道这手下对墨香阁的了解只浮于表面,提醒本是善意。但有时候不是光按规矩办就没错。
杨雄吃不准眼前这位到底是什么性格——从已知的事看,这位元掌柜像是个好人,但也绝对是个狠人。
他不想拿自己和兄弟们的命去赌,赌这位会不会因为被人忤逆就动手杀人。
看着一脸懵的属下,杨雄嫌不够,又是一脚踹上去:“擦亮你的狗眼!这是墨香阁的元掌柜!他的规矩就是规矩,明白了吗?”
“是,头儿!”挨打的人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他就是再傻也明白了,眼前这人惹不起,也不是规矩能束缚的。看来,这位元掌柜比传闻中还要厉害得多。
“元掌柜,手下人没见识,请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去以后,我定狠狠收拾这帮混蛋。”杨雄连忙赔罪。
元起也是无奈,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在外这么差。他摇头笑道:“杨大人言重了。今天是元某唐突,给诸位添了麻烦。这位兄弟也是好心,并无过错。这事就到这儿吧,回去后该补的流程我们会补办。今天多谢杨大人通融。”
杨雄赶忙道:“元掌柜太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能为您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下了马车的白羽婷向元起走去,脚步越来越快,直至跑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后怕、委屈、庆幸,以及某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然冲垮了她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
眼睛,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酸、发胀。
视线,迅速变得模糊。
晶莹的泪水迅速蓄满了眼眶,在阳光下闪烁着脆弱的光芒。
被抓走、困在暗无天日的船舱时,她没有哭。
在恐怖压抑、危机四伏的“试炼林”里亡命奔逃时,她没有哭。
面对那寂灭苍狼的血盆大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瞬间,她没有哭。
甚至在被救出、劫后余生、面对仙师与妖皇那等存在时,她也没有哭。
她一直咬着牙,倔强地挺着,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不能软弱。
可是这一刻,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这个熟悉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她再也忍不住,小跑着冲了过去,在元起有些讶异地目光中,不管不顾地、用力地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胸前那质地柔软的衣料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元兄……呜呜……元、元兄……” 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脆弱与依赖,“我……我以为……真的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这一幕让在场之人都十分惊讶。元起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未阻止白羽婷,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随后,元起、老燕与白羽婷登上马车,朝着秋水城的方向赶去。
待元起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那年轻捕风客这才敢挪动脚步,低着头,慢慢蹭到杨雄身边。杨雄还站在原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面色沉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头儿……”年轻捕风客声音有些发干,带着羞愧,“对不住,是我莽撞,给您……惹麻烦了。”
杨雄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深深叹了口气。他抬手拍了拍自己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缓慢,更像是在整理心绪。
“你是不是觉得,”杨雄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刚才太怂了?堂堂宗师,秋江郡捕风客的负责人,背靠仙宗这棵大树……就算那位元掌柜身边有个大宗师护卫,我也犯不着把姿态放得那么低?甚至……当众给你难堪?”
年轻捕风客嘴唇动了动,没敢应声,但那沉默本身已是回答。他心里的确曾掠过这样的念头——背靠仙宗,他们在这凡俗地界,何时需要对一个商贾如此卑躬屈膝?
“哼。”杨雄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停下了拍打衣襟的动作,转过身,目光如刀子般刮在年轻手下的脸上,“你知道个屁!你以为,那位元掌柜,就只是身边有个大宗师那么简单?”
他往前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战栗:“我告诉你,就在不久之前,有好几个背景比我硬十倍、实力比我强百倍都不止的大人物,就因为得罪了这位看起来不起眼的元掌柜……死了。不止他们自己,连同他们背后的整个家族,都受到了牵连,有的甚至……彻底没了声响。”
年轻捕风客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瞳孔因惊惧而放大,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现在,”杨雄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为什么要把姿态低到尘埃里了吗?那不是怂,那是为了保住咱们所有人的命!是识时务!是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连多看一眼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
“头儿……我、我错了!”年轻捕风客猛地躬身,声音发颤,“我真不知道……不知道这里面的水这么深!以后再也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起来吧。”杨雄见他真怕了,语气也缓和下来,伸手扶了他一把,沉声道,“事情过去了,记住这次教训就好。咱们背后是有仙宗不假,但也只是借着仙宗的影子,在外办事跑腿的人。切莫真把自己当成了仙宗弟子,目空一切,忘乎所以。这世道,潭深水浑,有些人,有些事,远不是咱们这点微末道行能看透、能招惹的。记住,低调、谨慎、守好本分,才能活得长久,明白吗?”
“明白了!头儿!”年轻捕风客用力点头,腰杆挺直了些,但眼神里先前那点因身份而生的傲气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后怕,刻进了骨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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