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绫沉默不言,似是有所顾虑,叶知秋与云绛夫妇相视一眼,一时不好出声打扰。
就在这个当口,外头燕十七快步而来,躬身抱拳道:“姑娘,外头来了一人,自称燕国使者,求见姑娘!”
闻言,云绫眉头一蹙,暗道这燕国使者来得蹊跷。
叶知秋夫妇来得快还可说是崔之钰时刻关注着平阳城,这燕国正在幽州用兵,却也这么快遣使而来,当真咄咄怪事。
“请进来。”
想不明白,云绫也不再多想,暗道见过之后自有分晓。
燕十七出去领人,这边叶知秋夫妇也赶忙起身告辞。
云绫心下不舍,却也需顾忌场合,便将夫妇二人请入后院花厅歇息,只道稍后她见过燕国使者再来叙旧云云。
这边刚刚安顿好叶知秋夫妇,云绫回到议事厅,正见燕十七领着使者走来。
但见来人二十七八年纪,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行走间龙行虎步,生就一双锐眼,视线所及锋芒毕露,直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云绫见了不由暗暗蹙眉,这人一身真气波动不弱,怀中抱剑,气度不凡,显然是名家子弟。
正寻思来人路数,燕十七已将人带到,禀报道:“姑娘,燕国使者带到!”
话落,使者上前一步,抱拳道:“听雨阁门下,耶律宗延,见过公孙姑娘!”
耶律宗延声音清冽敞亮,教人听着颇为顺耳,且咬字发音与中原人无异,若仅凭声音着实听不出他是异族之人。
云绫微微颔首示意耶律宗延入座,一旁燕十七礼数周到地奉上香茗,旋即退到了云绫身侧束手而立,眉眼低垂便如寻常侍女一般。
耶律宗延看了燕十七一眼,并未说什么,来时他便知晓燕十七身份,自不会将她当作寻常侍女对待。
这时,云绫抿了口茶水,出声问道:“阁下自称听雨阁门下,不知与慕容剑圣是何关系?”
闻言,耶律宗延抱拳一礼,不疾不徐地回道:“不才蒙恩师不弃,收作了关门弟子。”
云绫心下诧异,虽瞧出此人气度不凡,倒是未曾猜到竟是宗师弟子,不免多看了两眼。
耶律宗延安坐不动,任由云绫打量,未见丝毫闪避,片刻后才道:“在下不久前曾有幸在渭水河畔与公孙楼主相谈,今日再见公孙姑娘,果真是名师出高徒!在下幸甚!”
“哦?”云绫疑惑出声,淡淡道:“阁下还曾到过长安,却不知是何时之事?”
闻言,耶律宗延也不隐瞒,便将当初随慕容泰去到长安附近,又与公孙弘父女相谈于渭水河畔之事全盘托出。
云绫听罢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暗自揣测耶律宗延此行的目的。
这人见面便说渭水河畔旧事,颇有套近乎之嫌,怕是接下来要说的事并不简单。
果然,当云绫问及耶律宗延此行目的时,后者沉吟片刻,随即说道:“在下奉家师之命前来,欲与公孙姑娘商谈议和!”
“议和?”云绫挑眉,神色一沉,幽幽道:“燕国国主妄动刀兵,侵凌州县,掠我子民,罪在不赦!阁下虽是宗师高足,却不知是何立场前来议和?”
闻言,耶律宗延略一皱眉,随即回道:“敝国国主慕容商,志大而无雄才,见利而忘大义,受小人挑唆而轻恶上邦!家师有言,此人可任由公孙姑娘处置!”
见耶律宗延如此不客气地评价燕国国主,云绫不由蹙眉,一脸郑重地看着前者,沉声道:“条件?”
“将士无辜,只请公孙姑娘大发善念,能放我燕国将士回国!”
耶律宗延,或者说是大燕剑圣慕容泰可谓将姿态放得极低,条件也几乎与投降无异。
但,云绫却是定定地看着耶律宗延,冷声道:“我闻燕军入境多有烧杀掳掠,更数次屠戮城池,将百姓首级垒作京观。将士无辜?耶律宗延,你当本将好欺邪!”
话落,耶律宗延只觉一股恐怖的威压自云绫周身散发,好似惶惶天威当面,教他不禁呼吸一滞。
他心下骇然,眼中满是惶恐之意,想起师父临行前的嘱咐,教他务必放低姿态,不可轻易开罪眼前的女子。
初时他还只当师父是忌惮此女的用兵之能,如今看来显然是他想岔了。
如此威势,比之师父他老人家也不遑多让,此女竟已能堪比宗师!
念及此,耶律宗延再维持不住宗师弟子的姿态,当即起身弯腰下拜,恭声道:“公孙姑娘息怒!家师尚有话带到!”
闻言,云绫凤眸微眯,默默收回了气势,淡淡道:“是何话语?”
感受到威压不再,耶律宗延暗暗咽了口唾沫,回道:“慕容商麾下多是其强征入伍的燕国百姓,上有其命,如何敢抗?家师愿奉上国中半数珍宝以作赔偿,只请公孙姑娘怜惜那些日夜期盼男丁归家的妇人孩童,能饶过他们的性命!”
说罢,见云绫默然不语,耶律宗延定了定神,又道:“若公孙姑娘有何要求尽可提出,我燕国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闻言,云绫神色一松,出言示意耶律宗延坐下说话,随即开口道:“我很好奇,燕国如今有二十万大军盘踞幽州,未见得就一定会败,慕容剑圣何以至此?”
耶律宗延却是面露迟疑,半晌方才回道:“好教姑娘知晓,在下只是如实转述家师之言,至于个中详情在下委实不知。”
许是怕云绫误会,说罢这句,他又赶忙解释道:“我燕国国小民寡,许是家师不忍见未来国中家家白幡的惨状,这才遣在下来此一遭。”
这话云绫却是不信的,不过既然对方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咄咄逼人。
于是,沉吟片刻后,她抬眼看向耶律宗延,淡淡道:“当初慕容商挑动我辽东公孙氏不肖族人叛乱,又杀我师叔薛怀忠及数万辽东健儿,此事你燕国是否也该给个交待?”
闻言,耶律宗延不由嘴角一抽,心知云绫这是准备提要求,当即递出了台阶:“不知公孙姑娘欲要敝国如何交待?”
云绫满意地看了耶律宗延一眼,故作思虑片刻,沉声道:“公孙旻正困守博州城,我辽东公孙氏叛乱的不肖族人也大多在彼。”
耶律宗延默了默,随即问道:“公孙姑娘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我只要博州城,至于他们,兵凶战危的,谁又说得好呢。”
话音落下,耶律宗延心下了然,当即回道:“公孙姑娘放心,敝国定然将博州城完完整整地交到上邦手中。只是若我大军南下,还请姑娘能晓谕沿途州县,以免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来。”
云绫颔首,笑道:“这是自然!本将不单会让沿途州县放行,此番南下的一应粮草本将也包了!你们不必带太多粮草随行,国小民寡,就别再给国内添负担了。”
闻言,耶律宗延心知这是云绫唯恐燕军南下不好制约,这才要掐住大军命脉。
不过,他此来是诚心议和,也相信云绫不会故意断了粮草供应,是以一口答应了下来。
见此,云绫多少也相信了耶律宗延几分,不由问道:“你们何时可以南下?”
“不敢欺瞒姑娘!其实在下出发时听雨阁就已软禁慕容商,完全控制了大军,随时都可南下助战!”
云绫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又与耶律宗延商定了细节便放其离开了。
待其走后,燕十七不由出声道:“姑娘,这燕国突然前来议和,委实有些怪异哩。”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笑道:“怪异是怪异了些,联络钱来,让她派人仔细查查看。”
“是,姑娘!”
燕十七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而云绫则快步去了后院见叶知秋夫妇。
夫妇二人正靠在一起说着体己话,见云绫过来赶忙分开,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脸上却还都泛着红晕。
云绫心底好笑,却也没戳破,佯装并未发现一般快步走了过去。
甫一坐定,云绫便道出了与燕国的协议,听得叶知秋与云绛俱是惊诧莫名。
“小六,这耶律宗延所言可信吗?”云绛担心地问道。
云绫眸光微动,颔首道:“可信不可信的再说,只要其大军粮草握于我手,便不虞其闹出幺蛾子来。”
这时,叶知秋皱了皱眉,又道:“六师妹,似这等两国议和之事,你就这般与耶律宗延商定,朝廷那里若然怪罪如何是好?”
闻言,云绛也想到了这茬,不禁担忧出声。
云绫却是微微一笑,安抚道:“无妨!陛下命我总督平叛事,与敌国交涉本就在职权之内。况且,就算有人嚼舌根,我也可推脱此举是为两国和谈设立条件,燕国做到了和谈才算开启。”
叶知秋夫妇不懂其中的弯弯绕,但听云绫这般说来也放心不少。
随后,念及崔之钰还在博州等候消息,叶知秋便要告辞,将燕军即将南下助战的消息带回去。
云绫却是挽住云绛,嗔怒地看着叶知秋,没好气道:“五姐夫,你忍心让我五师姐陪着你如此辛劳往返?”
闻言,叶知秋愣了愣,这才想起昨夜一路疾行而来未得休息,而云绛又有孕在身,着实不宜如此辛苦。
正为难间,云绛却是笑道:“夫君怎的糊涂了。小六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夫君自去便是。”
“是了!确是为夫糊涂了!”
叶知秋一拍脑门,这才反应过来,正欲拜托云绫两句,却遭了云绫的嫌弃:“去去去,五姐夫一点不知道心疼人!赶紧忙你的去,五师姐自有我来照顾着!”
闻言,叶知秋只得面露苦笑,告别了姐妹俩,急急赶回博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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