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鼻头一酸，微低下身，不自觉也放轻了声。
“舅舅，我刚到，先上来看看你，吵醒你了？”
傅文睿摇摇头，伸手示意他扶一把。
秦峰一脸紧张，“您躺着吧，我说两句话就出去，舅舅接着休息...”
“没那么脆弱。”
傅文睿温笑勾唇，“没日没夜的睡，偶尔不清醒清醒，脑子都睡浑了。扶我一把。”
秦峰犹豫不决，扭脸看向房门口。
陈继明已经走进来，示意他搭把手。
秦峰这才敢扶他。
两人合力将人扶坐起来，垫了三个软枕给他靠着。
陈继明站起身，临走前叮嘱秦峰：
“别聊太久，你小姑姑说了，他现在续命，全靠睡。”
秦峰脸一白，当即站起身就想出去。
否则他跟舅舅聊几句，不就等于折他寿了？
“你别吓他。”傅文睿气虚好笑，“我这么久不见家人，也想他们。”
陈继明无奈摇头，“你们聊，我去看药膳好了没，趁你醒着，多吃两口。”
他转身出去了。
秦峰坐在床边，手压在腿上搓了搓，一脸拘束看着傅文睿，说话声轻悄温柔：
“舅舅，你看起来好些，气色不那么蜡黄。”
——只是依然那么病弱，好像吹一阵风就会病故似的。
傅文睿淡笑勾唇，乌暗瞳色安静打量他一番。
“又长高了，你母亲和外祖...”
“他们都好！都惦记你呢，你让人代笔的家书都收到了，母亲叮嘱我过来陪陪你。”
秦峰紧忙接话，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要说的一口气说出来：
“外祖母给我带一台相机，要你身体好的时候，就跟我们拍几张照片寄给她，她很想念你。”
“哦，我来也不只是为陪你，父亲说湘城繁华，叫我在这边跟着姑姑姑父住两年，多见见世面。”
“等过两年，我洋文学的好了，想留学去，姑姑姑父有经验，安排起来方便。”
“他叫咱们安心住着，有什么事就打电报，还说每个月会派人来走动......”
他快言快语，嘴皮子利索。
傅文睿安静听着，偶尔点个头，也不曾打断。
秦音进屋时，就看到舅甥俩坐在一起，秦峰说个不停，傅文睿在听。
她走到窗前，推开个小缝隙，柔声道：
“峰儿，少说两句，往后有的是时间陪你舅舅。”
秦峰正说到外祖和外祖母的叮嘱，听言回头，就此打住了话头。
“小姑姑，我舅舅能吹风？”
“怎么不能？”
秦峰眨眨眼，没再质疑了。
小姑姑说能，那就是能，看来舅舅的身体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差。
秦音走到床边，看了眼傅文睿，淡声道：
“只要他老实听话，我能养到他头发变白。”
这副训孩子的语气，令傅文睿哭笑不得。
他牵了牵唇，“我听到孩子们闹腾，都带来了，不让我见见么？”
“你省省吧，等你什么时候能自己下楼了，我再考虑让你享享儿孙承欢膝下的福气。”
秦音阴阳了一句，转头撵秦峰：
“出去吧，回房洗漱更衣，接风宴都准备好了，我跟你姑父陪你吃。”
秦峰看了眼傅文睿。
“不用看他，他吃药膳，你要尝尝？”
“......”
秦峰还没说话，陈继明就端着药膳进来了。
药膳的味道绵密而苦涩，他只闻到这味道，就顿感后头泛酸。
“不了。”秦峰立刻摆手，讪笑道，“舅舅，我用过膳再来陪你。”
傅文睿牵了牵唇，“去吧。”
*
午膳算作接风宴，纪鸿洲一家四口陪着秦峰用，钟淮泯也留下蹭饭。
两个小家伙很吵闹，饭没吃几口，粮食倒是浪费了一地。
秦音招呼乳娘将她们抱出去，餐厅里才清静下来。
钟淮泯正聊到自己的婚宴。
“...下个月，你来得巧，能代你父亲喝杯喜酒。”
秦峰惊叹，“钟叔你现在才结婚呐？我以为你孩子都已经...”
“你别以为了。”钟淮泯啧笑道，“你钟叔我心态还年轻，这两年刚潇洒够，这不才定下来么？”
秦峰呵呵干笑，没说什么。
“那我预祝钟叔跟婶婶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他还得搭进去一份贺礼，也不知道父亲晓不晓得这回事。
钟淮泯哈哈笑，指着他跟纪鸿洲夸道：
“你听听你听听！这孩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都会说场面话了！比你姑父可强多了！”
“滚。”纪鸿洲骂了句，转而接道，“明天晚上请你们吃饭，带你未婚妻，到纪公馆来。”
“哎哟哟~”钟淮泯咧嘴阴阳怪气，“您总算想起来我这茬...”
纪鸿洲没搭理他。
秦音看他一笑，浅笑插声：
“这你误会他了，是我一直抽不出空，倒是怠慢了胡小姐，明日我备上见面礼，好好招待她。”
钟淮泯展颜笑起来，“弟妹你就护着他，别以为我瞧不出来。”
秦音弯眉笑了笑，看了眼纪鸿洲。
纪鸿洲脸上总算也露出点笑意。
膳后，钟淮泯先起身离开。
傅文睿需要静养，秦音也没打算让孩子们多待。
秦峰肯定是要跟他舅舅住在小公馆的。
她让纪鸿洲先带孩子们上车，立在院子里多叮嘱了秦峰几句。
“他现在这身体，刚刚调好一些，全靠药膳慢慢滋养着，你多跟你陈叔叔聊聊平日里的忌讳，千万不能纵容他，免得前功尽弃。”
秦峰郑重点头，“小姑姑放心，我心里有数，全力配合你们。”
秦音看他严肃的样子，像个成熟的大人。
她不由笑了笑，抬手揉少年发顶。
“不用太紧张，我每天过来，他要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来训他。”
秦峰被揉脑袋，表情尴尬了下，小声嘟哝了句。
“我知道，小姑姑慢走。”
“嗯。”
秦音抬脚欲离开。
“小姑姑！”
秦峰连忙又唤住她，见她立住脚看过来，连忙又说道。
“我带了相机，在行李里面，你跟姑父抽空带孩子们再来，我想给你们一起拍张照。”
秦音略略一想，就明白他带相机来的用意。
大约担心傅文睿哪天没了，想多留点照片做回忆。
她也没有拒绝，点头答应下来：
“好，改天我带她们来。”
*
回到纪公馆，乳娘过来把两个吵闹的笑皮猴抱走。
纪鸿洲才跟着下车，回身扶秦音。
他顺势牵住她手，带着人步上台阶，随口聊到秦峰在湘城住下的事。
“看样子也是久住，用不用给他另外找先生上课？这个年纪，还得继续读书。”
秦音点点头，“这事我明天问他，看他什么想法，回头再告诉你。”
纪鸿洲嗯了声，“那明晚招待客人的事...”
“也叫上颜儿和老三夫妻来，人多热闹些，省的胡小姐面对我们俩，会感觉拘束。”秦音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安排吧。”纪鸿洲淡笑轻捏她手，“听你的。”
秦音浅笑挽住他臂弯，“午歇完再走？”
“嗯，你陪我...”
两人走进前厅，边说话边要上楼，就见芍药从楼上迎下来。
“夫人，先头三房少奶奶那边来电话找您，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想请您过去坐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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