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风住了。但天空中依然还堆着一层压一层的乌云，一阵赛过一阵的阴气，湿气……
三个哥哥和大嫂把病中的爹妈，用三轮手推车，推起去县城医院看病去了以后，王桃做完家中的喂鸡喂鸭，赶飞鸽群后，就赶上爹妈的那群羊子，一溜烟儿地，往村后的山地草地上去了。
沿路上，父母的羊儿也实在养得太多，一大群一大伙地走在村子外的小路上，几乎都是羊子间与羊子间，挨挨挤挤地，它们还又蹦又跳，几乎到了羊踏羊，羊踩羊的阵势，好不容易，王桃才把羊群赶了，冲出了村子，又冲上山坡去，那些嘴馋调皮的羊，也会冷不丁地冲出队伍来，随嘴叼上一口，人家地边田边的粮食或菜叶什么的，王桃依然会挥动鞭子，猛地抽向它们，又把它们无情地赶回到大队伍中去，直到爬上了山坡后，才让羊子们鱼贯而入地沿山脚往山上爬去，一边爬坡，一边让它们吃着草！
王桃今早上赶羊群时，就发觉羊群有点异样，羊子们惊慌得很，不听约束，一出门就乱跑乱逃，所以把它们赶上山很是费了一些力气。
特别是有一只小羊，成天张着嘴“咩咩”地叫个不停，好象在寻找丢失了的羊妈妈的样子，总是往羊群外边钻，往羊群外边跑……
后来王桃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把它抱起来，一直抱着小羊走，跟着羊群走，走了不大一会儿，她就累得气喘吁吁，出了一身大汗，大汗珠子正顺着她的额前头发丝丝“嘀哒嘀哒”地往地上掉……王桃根本没有办法，因为王桃从小就知道，人只要一干劳动，就会累，就会出汗不停的……
王桃费了好大劲，才把羊的大队伍赶到了山坡上去，到了一个有草的山凹凹里，她才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小羊放下来，小羊一着地，仍然还在满山坡地“咩咩”地叫着，到处找着它不见了的羊妈妈，一点也合群！看来小羊的羊妈妈，在昨夜里被潜入羊圈的贼给偷走了，当然另外还偷走了几只羊是不用说的，现在的贼，偷羊的技术高超了，缝上一些羊头的头套，放上迷药，只要套住羊的头，一会儿就把一只只活蹦乱跳的羊放倒了……
现在爹妈又病了，住院去了，无法来统计羊少了几只，具体是哪几只不见了，只得等以后，爹妈好了出院后再说！
王桃一边把羊群赶上山坡，一边看着羊子们三五成群，二四成伙地在山坡上，一会儿低头吃草，一会儿又“咩咩”叫着到处跑；有时还两两成对，互相追逐着跑，有时又两两成双地互相抵头相撞而玩……就让羊群们在它们自己的圈子里吃草，活动去了。
她也累了，找一个避风，地势比较低凹的草坪处，坐下来，把眼睛望向远处，望向天空！望向那些，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慢慢地，这一切又勾起了她对儿时自己的回忆……
王桃在家里虽然排行最小，又是一个女娃，父母在家里多少有些重男轻女的观念。王桃从小打从记事起，记住的就是到这山坡上放羊，差不多都是与羊子们待在一起玩，一起长大，因为父母放的是羊，几个哥哥们放的也是羊，除此外，就是家里那些成群的鸡鸭，天上会飞的鸽子……有时还有几头牛，几匹毛驴什么的，所以王桃打小就特别地与这些家伙们有感情！
小时候，跟着父母，跟着哥哥他们去放羊放牛，有时在半路上走不动路了，就可以骑牛骑马，有时还可以骑听话又乖巧的羊……
每每此时，是小王桃最得意，最高兴的时候，有时高兴了，还会在牛背，马背上一边“咯咯”地笑个不停，一边还会大声地唱上几句歌曲，把路边树上的小鸟惊飞，把村里有些人家的小孩羡慕得不得了。
有时村中的小孩们还会主动地追上来，追着羊群跑，跑了很远很远了，才又猛地回头跑了回去……嘴里还会高兴得又喊又叫的！随后还伴着一长串的“嘻嘻哈哈”声……
童年的时光，让小王桃最快活！
有一次，在去放羊的路上，父亲把小王桃抱到一头老水牛身上骑着，小王桃就在牛背上高兴得又笑又唱的，让村里的一个小男孩看到了，他也高兴得不顾一切地跟上来，尾随着羊队跑了很远很远，一边追着羊群跑着，嘴里还不停地高兴得“哇哇”叫着……
小孩追出来了很远很远，才被追上来的小孩的妈妈抓了回去，那小男孩一离开羊队，还一边伤心不已地哭闹，一边又踢又闹地骗妈妈，没完没了！独要跟着羊群跑……
王桃后来稍长大一点，就随父母在一起学习喂鸡喂鸭，喂羊喂牛马，还有学习喂天上飞的鸽子的方法……
记得有一次，妈妈正在给羊群们喂着饲料，小王桃就用盆子端着一盆清水，走向羊群喂羊，结果让冲上来喝水的羊子们，把她闯个四脚翘，她躺在地上哭天喊地地叫了起来……父母，哥哥们见了，都大笑不已！
还有一次，她追上去抓住一只小羊的尾巴玩，被小羊回头来，一头就撞得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又哭又叫……
后来哥哥们，一个个去上了学，一个个又被爹爹叫回来放羊放猪！那时众多的人家，都缺吃少穿，吃了上顿无下顿的！但那时王桃家，虽然人多，吃饭的嘴也多，但从不缺口粮，顿顿有白米饭吃，隔三差五还可以吃上顿把肉；别人家穿的是补了又补的烂布筋筋，而小王桃还可以穿上花布格格的衣服……
后来，哥哥们长大一个，成家搬走另住一个，四个哥哥都长大搬走后，那时的王桃也就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村里的小伙子，个个见了她，都喜欢她，于是上门来提亲的就显得络绎不绝，但她的父母一个也看不上人家，都嫌人家比自己家穷，迟迟不肯答应王桃的婚事！
哥哥们都走完了，再也没有多余的人，来帮父母放牛放羊了。王桃只得顶上去，几乎天天赶着羊群去山上跑，去树林子里钻……后来有一天下午，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朦朦细雨，王桃正穿着雨衣，赶着羊群路过一个树丛……
突然有一个后生从树林中飞快窜出，一把就把王桃按倒在地，双人就在草地上，滚作一团，但那男人力气太大，王桃抵不住，就让人家扒下了雨衣，衣服，裤子……
尽管王桃拼死抵抗，也无济于事，让人家强行摘了一个大姑娘家第一次的仙桃……
后来才查出来，那横小子是邻村一家也是养羊养猪的大户的儿子，这下正好门当户对，父母为了遮羞，主动让人家上门来提亲，就把王桃嫁给了人家。
王桃离开父母，去到人家。开始人家全家人对她都很好，穿的让她穿好的，吃的让她吃好的，重活脏活也不让干！只是结婚几年过去了，还怀不上一个小的！尽管婆婆带她去看了好几个土医生，吃了无数的中药，吃过了的中药，药碴子就堆成了小山也似的，也不见有一丝丝效果！
有一次，王桃的婆婆，为了早点抱上孙子，就请先生来家里看迷信，说王桃的男人那地方缺阳，要想怀上小孩，只有另外找阳补阳，那年轻的先生早就对王桃的美貌垂涏三尺，并暗示王桃要亲自给她补阳，并暗地里保证明年就让她抱上个大胖娃娃……糊涂的婆婆却信以为真，把她狠心地关在房间里，让那先生给她补阳……结果还是空心树只开花，结不出果！
后来公公婆婆双亡，家运一点点败下去，男人从小就好逸恶劳，从不下地干活，上山打柴，把父母留下的家产，坐吃山空，后来还染上了吃喝嫖赌，家产败光，也一命呜呼走了，只留下王桃至今一个人单过。
村里人早把她看成是一个克家克夫的扫把星，不吉利的女人。所以有很大一层人都看不起她，忌讳她，不敢多与她接触和来往！王桃就落了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一个人穿暖全家人不寒的独人呢。
如果娘家有事叫着，她也会回娘家去住上几天，帮帮忙！平时就一个人待在家里过日子……
昨夜里下了大雨，又吹了大风，王桃那一个人的家，也差点让风吹倒了，让雨水淹没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就接到爹爹打来电话，说昨夜羊圈里来了贼，偷了羊。爹爹也被吓得摔伤了腿，妈妈也被吓病了，让自己快回家来帮忙！王桃一接到电话，就急匆匆赶回娘家。
她一打开大门，就看到窄窄的过道里，院子里全让雨水淹得满满的，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层羊屎果子，鸡屎鸽子屎一块块的……有的被泡软发酵了，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浓浓的臭气味！
王桃找来锄头，赶快去到院子阴沟出水口，理了理碴子，积水才顺沟流出去了一些，积水才少了许多许多……
王桃又急忙去到爹妈的睡房，只见二老正哆哆嗦嗦地躺在床上，爹里的嘴里还不歇地小声喊着：“哎呦！哎呦——”妈妈也显得惊恐的不得了，脸色惨白惨白，都说：“病了，要上医院！快挨一挨二地打电话给四个儿子来，送我们去医院！”
后来，王桃给四个哥哥们一个一个地打了电话，人家听后，一个说要去上班，一个说要到山地里倒羊屎果子后才来；一个说要去送孙子上学后才来，只得等啊等的……
倒是四哥还来得稍早一点，其余两个却磨洋工去了！后来大嫂来了，那个破锣似的大嗓门，她一进屋，就像屋里来了千军万马，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后来，大嫂代表几个哥哥们说出了心里话：让父母自己出医疗费；让父母要出哥哥他们陪父母住院的误工费，还要想分掉爹妈的家……大嫂出完了主意，又让王桃去顶班，告诉爹妈去。
王桃打心里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不就是早已垂涎父母的这份辛辛苦苦拼下的家产吗，想早点分到手；也还有挂欠着父母兜里的那些钱，想早点拿来花掉……现在机会来了，想卡一下是一下，想挤一点是一点的……
人心难估啊！就像这样的亲儿子亲老子之间都怀有二心啊！更不要说是对外人旁人呢？
王桃勉强接受了大嫂的指派，磨磨蹭蹭才去到父母跟前，踌躇了半天才把话说出来：“爹和妈，哥嫂们说，送是可以送你们去医院，就是医疗费要你们自己出钱！”
“好吧！我们自己出钱！”
“还有……”
“还有什么呀？你倒是一口气说完掉！吞吞吐吐的！”
“还有就是，他们的误工费要你们俩老个出线，负责……”
“什么误工费呀？简直是胡扯淡？我和你妈妈，把你们几姐妹从生下来，养到这么大，个个成家立业呢！我们出了一辈子的工，误了一辈子的工！又去找谁去要误工费？……”爹爹一听就气愤地吼道！但老人的脸色又慢慢地，从紫红色变得惨白惨白起来，他抬头望望病中的老伴，又看看自己，一行无奈又凄惨的泪水，从他的两只眼角悄悄地流了下来……
“也罢，什么大型家庭养殖场？见他的鬼去吧！什么都给他们，我的这条老命，他们如果想要，也来拿去！什么都答应他们，王桃，你去告诉他们，我们俩老个什么都答应他们……”
老人说着，又去枕头下边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红布包包，一层又一层地打开后，拿出一个存折。一边说着，一边抖动着手，递到王桃手中：“这上边存有五千块钱，拿去给他们，你告诉他们，如果不够用，我还会再拿给他们，让他们放心，我一分钱也不会少他们的……”说着说着，两个老人就流下了两行老泪……
王桃见此情此景，一边背过脸上，一边拿上那存折，转身走出了老人房间，把存折递到了大嫂手上。
王桃深深知道两个老人的心思：辛辛苦苦养了一辈子的牲畜，只想在儿女们都成家立业后，勤俭节约，再积攒下一些钱，想尽力办成一个大型家庭养殖场后，才把这份家产交到儿子们手上来管理！想不到这些忤逆不孝之子就等不得了！坐不住了，就准备伸手了呢？
此时的天空，虽然雨停了，风不吹了！但一团团的乌云，依然满天都是，一层层地越压越低，压在了老人心上，压在了王桃的心上，让人喘不上气来，透不过气来！
王桃走出老人房间后，把存折交到了大嫂手上，看到那一张张因为欲望得到满足后，显得得意忘形的非常兴奋的脸，就更加心里难受，但她对于这些脸，对于这些所谓的哥哥和嫂嫂们，她不想多说些什么呢，因为她深深知道，对这些人来说，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毫无作用的！
于是王桃就选择了沉默！一声也不吭地站到旁边去！看着这些人，做这样做那样的事情！无论他们干什么，似乎都充满了一种浓浓的的自私味道！
王桃又去父母养羊的圈里看了看，那与隔壁而共拥有的围墙顶上，有明显地有人为攀爬过的脚印，鞋子踩了黄泥巴后登在白石灰上墙上的印痕，更是明显，这强盗烙下的印痕，将从某种程度上，将在无形中重重击打了走过一辈子艰难险阻的老人，父亲那越来越瘦，越来越勾瘘的身板，将像曾经是一栋稳如磐石的高楼大厦一样，一旦遭上重击，将在一夜之间，就在轰隆隆声中倒塌下去……
那羊圈的横梁上，还有几处已变黑了的血迹，血迹上还粘着几块皮毛，这不用说，是昨夜被偷的羊子身上，划落下来的……
王桃又数了数那些惊慌不定的羊只，合计下来应该丢失了不少于四只的成年羊……
现在最让王桃头疼的是，父母都病在床上，由谁来照管这些羊群，还有院子里那些鸡啊鸭啊的，正在房椽上，屋顶上飞闹的鸽子们，看来只有自己去勇于挑起这副担子呢！于是王桃正准备，拿竹竿来上房子高处去，赶走鸽子，放飞鸽子；又去拌饲料来喂鸡喂鸭，之后再赶羊外出去放牧……正在这时，才听到大嫂吩咐她，在家照看这些牲畜的说法，所以她就顺口应了下来，并一件事一件事，有条不紊地做了起来……
那只瓦灰鸽子，正在房檐上，伸长着脖子，不停地扭动着头，看着王老汉家院长里发生的一切，它看看，又扑棱棱地飞起来一会，又落下来，又看一会，它仿佛要看清院子里的每一个人，记住每一个人，特别是每一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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