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古时间线，鸿道中洲。
沧然宗。
风从竹林间稍过，扰动沉烟拂琴弦，潺潺流水声中旻淮上人正在讲经，沧然宗与天南山的亲传弟子和合席静听。
慕芊凝却静不下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一次聆听沧然宗长老的讲道，身旁的座位总是被楚紫南霸占，这一次同样不例外。
视线的余光中，他推来一只凝脂玉匣。
刚一打开药香四溢，里面盛放的是一枚玉泽的丹药，一旁的华贵锦帛上写着：这是我央求父亲，从一位真人手中求来的羽化登仙丹。
慕芊凝的目光死死盯着这枚宛若珍珠的丹药，一颗芳心普通狂跳，对飞升的贪念占满她的脑海，手不自觉地上前触碰。
楚紫南嘴角噙起微笑。
“啪！”
玉石翡音响起，慕芊凝左手颤抖地，扣上这只玉匣，目光瞥向正在讲经的旻淮上人，根本不敢去看这枚仙丹。
“你？！……”楚紫南又惊又怒，同时满心疑惑。
珠宝你不要，法器你不要，现在真正的仙丹都不要，你到底想要什么？
难道真要我上天，去给你摘星星？
换成以前的那些女孩，早就被拿下无数次，只要他愿意播种，说不定现在连孩子都已经可以嗑药、修行了。
楚紫南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女人。之前真是小瞧了她！不过这更加激发他的征服欲，越难搞就越是有搞头。
而且父亲说，她是个极品的鼎炉……咳！
“不喜欢？”
楚紫南压下心头火，再度恢复成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贴心地说：“我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看你困在人境许久，想帮你一把。”
“沧然宗看好你的未来，等你登仙以后，这样的仙丹还不是说还就还？你吃的不是我的仙丹，而是我提前支取的你的未来。”
慕芊凝回过头看向他，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但她心里更清楚，还，迟早能还上，但在还上之前的这段时间呢？
她慕芊凝不是深闺大宅的花瓶小姐，是实打实从刀山火海历练出来的仙苗，这样诱骗的把戏岂会看不穿？
“南少爷。”
慕芊凝深吸一口气，将玉匣退了回去，小声说：“你的好意我再次心领，但也请你不要白费功夫，我……我实在接受不起……你的好意……”
并不坚决的口吻，听在楚紫南的耳朵中，有些过于好笑。
他刚准备鼓动唇舌，继续进攻，准备一举拿下时，外面传来热闹。
“天呐！是天南山的青华师弟！”
女修们的欣喜扰乱竹林，也打断旻淮上人的讲经，原本精心凝气的道场，瞬间不可控地骚乱起来，大家纷纷侧头向外看。
楚紫南一阵窝火。
“青华！”
慕芊凝更是兴奋地站起身来，全然忘记旻淮上人正在讲道，三步并两步，小跑到竹林边被拦下时，才想起这里是沧然宗。
回过头看到的，是楚紫南那张隐忍到，近乎扭曲的笑容。
“无妨。”
旻淮上人却是一脸和善的笑，摸了摸飘然的胡须，说：“男欢女爱，姐弟情谊，无论哪一项都是理之自然，更何况是宗门内的天骄。”
老人站起身来，说：“芊凝。回家去吧！”
“嗯！”
慕芊凝用力点头，鞠躬拜谢，说：“多谢旻淮上人成全！”
说完。
完全不在乎楚紫南近乎变形的脸，笑着跑出道场。
“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
旻淮上人感慨一句，看着窃窃私语的道场，说：“心静不下来，道也就无法修行。既然俗心未了，那就都去看看吧。”
众人拜谢，鱼贯离开。
老人走到楚紫南身边，戒尺敲打在他的肩上，说：“不是你的，就算威逼利诱、强行占有，早晚也不会是你的，甚至会遭到反噬。”
“青华小友已经登仙，甚至有可能一步登天境，觊觎之心可以收收。”
“爷爷！”楚紫南一脸不甘。
“非是孙儿痴心妄想，实在是，是……是那木青华花心！他对芊凝根本没有意思，却总是钓着她不撒饵。”
旻淮上人摇了摇头，说：“没有谁可以一直钓着谁，能钓住自己的唯有自己的心。芊凝不是被青华小友钓住，而是被她自己的幻想钓住。”
“你……也一样。”
“或许一开始，你喜欢的的确是木芊凝本人。”
旻淮上人叹息一声，说：“但在听闻青华小友登仙，且清楚木芊凝的真心不在你这里后，原本的爱欲便只剩下赤裸的征服。”
“你想依靠财富征服这个女孩，但越是依赖财富，你就越清楚……她不喜欢你！”
“砰！”
隐藏在最深处的惶恐被拆穿，楚紫南瞬间暴怒，砸碎手中的玉匣，喊着：“爷爷！我没有，我没有！我和他们明明没有关系……”
喊着喊着，他忽然落下泪来，无论如何辩解，楚紫南始终清楚，心底的躁动与占有，是完全隐藏不住的。
奇怪……他明明是第一次认识木芊凝，却像是上辈子就在一起过的恋人，并且上辈子她就是这样口是心非的女人！
身体给了自己，心却封给他人。
“傻孩子。”
旻淮上人无奈叹息，伸手抚摸着楚紫南的脑袋，说：“人生在世哪能十全十美，都是难得糊涂，随心而安。”
“我想，就算是青华小友，一样有他的遗憾吧？”
“您是怎么知道的？”楚紫南问。
旻淮上人说：“钟阳道友同我说，青华小友戴着一枚玉戒，说是发妻的定情之物。可，二三十年过去，始终不见玉戒的女主人。”
“想来……”老人摇摇头。
什么是最深的爱情？
既不是没有过错，但依旧错过的白月光。也不是天涯共明月的长相思。
而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于荒古而言，苏牧戴着龙蛇玉戒已经三四十年。
当看到青梅竹马慕芊凝，欢天喜地向自己跑来，甚至她刚才拒绝的还是在尘世赢过自己的南子楚，苏牧的心已经掀不起丝毫波澜。
无感、无情。
“师弟！”慕芊凝喊着，并笑靥如花地说，“欢迎回家！”
“谢谢师姐。”
木青华的回答积极、不失礼貌。
然后才说：“但是师姐，这里不是家，我这次来就是带师门的众位兄弟姐妹回天南山。”
慕芊凝的小嘴张大，吃惊地说：“师弟，天南山不是……不是在你的圣仙劫中灰飞烟灭了吗？我听泠画师姐上，掌门为此可是哭得伤心欲绝。”
“已经恢复如初。”木青华说。
“那……”
不等慕芊凝问完，木青华再度开口，打断她说：“师姐。我先去见掌门，我们晚上吃饭的时候，再慢慢聊。”
说完，向着围观的众人微微致意，随即一步踏出，缩地消失。
“去吧去吧。晚上等你！”慕芊凝的脸笑得完全合不拢。
众人一下去全都八卦地围拢上来。
……
苏牧找到黎焱真人时，他正在与沧然宗的客人聊正事，正要转身离开、过会再来，嵇樵上仙急急忙忙走来。
“回来得正好！”他说，“这事正与你有关！”
“我？”
苏牧不解地进入竹园。
“这位就是青华上仙了吧？晚辈明七，见过上仙！”一位中年道人欣喜说着。
明七？
苏牧打眼一看。
这不是一起雨夜打架斗殴的好搭档齐明吗？！
还有边上的这位……他看着明七的师弟文质，顿时想起来这是南子楚的族弟南子彬。
嚯！这是触发江南执法厅羁绊，同事变成师兄弟了？
这个南子彬苏牧是有耳闻的，虽出身世家却并无倨傲，接人待物谦逊得体。
“先坐吧。”
黎焱真人对两人的热情，让苏牧意识到今天这事不简单。
论理，齐明这个境界的修士还没有资格与天南山掌门同席，十有八九与自己有关。
“明七小友，把事情的详情再说一遍吧。”黎焱真人和颜悦色地说。
“是。”
齐明起身一拜，心中感慨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说：“晚辈在东土历练之时，途经赤明国金陵洲，也就是青华上仙的故乡。”
金陵洲出事了？苏牧静待下文。
齐明继续说：“正值东土五大人国战乱不休，国家一乱必生妖孽，于是留下来帮助百姓驱魔降妖，结果在金陵洲边域的几十个村庄发现，那里的百姓都被挖去五脏。”
“几十个村庄？大约多少人？”苏牧忙问。
齐明回答：“因为地处赤明人国京畿，附近村庄居民并不少，我们仔细勘察的村庄有三十二座，被挖去五脏的尸体一共有一万一千五百八十四人。”
“这还不算被野兽叼走的尸体，还有远远看上一眼村庄，初步推算少说有一万五千余人！”
“什么？！”听到这个数字，鼎章上人直接站起身来。
就连黎焱真人这样见过大世面的掌门都皱起眉头，一国京畿居然有万余人被挖去五脏，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件，简直前所未闻。
“会是妖兽干的吗？”嵇樵上仙问。
如果是妖，那就灭妖。
但如果不是妖，圣人知晓后，愤怒的目光就会投射到鸿道中洲。
除了中洲的业障仙，单凭南洲修士怕是 没有这个能力。
“不会！”
齐明给出明确的答复，说：“理由很简单，除去掏心挖肺以外，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区域伤痕。如果是妖兽，尸骸不会如此‘整齐’。”
黎焱真人听完，心中已经有数，这个劫难中洲怕是躲不过去。好在，他可以百分百保证天南山的清白。
“青华，你怎么看？”他问。
苏牧避席，说：“两件事。第一，我随齐……明七、文质两位师兄前往金陵洲勘察。第二，天南上下立即返回天南空岛，闭关锁门、不问尘事。”
听到鸿道中洲最年轻气盛的上仙称呼自己“师兄”，齐明顿时有些飘飘然，同时暗自惊讶木青华的常心道境。
黎焱真人立即点头：“善！”
随后露出不解，问：“天南山怎么成了天南空岛？”
苏牧简单解释了两句。
“那……”黎焱真人话锋一转说，“这次金陵洲一行，需要芊凝陪你同往吗？毕竟，金陵洲也是她的故乡。”
“此去东土前途未卜，师妹近日多有劳顿，还是随宗门返回天南，安心修炼才是。”苏牧婉拒掌门的提议。
又不是出门旅游，多带一个人就多一分不确定。
“善！”
黎焱真人点头，嘱托一句：“青华，万事小心。虽然你有圣人抚照，但圣人毕竟不能随时护在你身侧，万一遇到危险，要谨防敌人的狗急跳墙。”
“君子不立危险之地。”
“弟子谨记！”简单寒暄几句后，苏牧不再多说。
带着刚刚返回宗门不久的齐明、南子彬，向着南赡部洲赤明国飞去。
而金陵洲的大案同时上达圣听。
“太一。”女娲问，“你为何看待这件事？”
八景宫中。
苏牧告别「卡洛儿」后，返回太清圣人的玄都天，准备在这里注视五部洲的动向。
听到女娲的询问，当即给出回复：“邪修之为。”
“心、肝、脾、肺、肾，正对五气朝元之修，我怀疑是业障仙的罪孽，等到了南赡部洲仔细调查，应该不止这一出。”
“是否请太清道友卜算一卦？”女娲问。
太清圣人听完，笑着说：“非是贫道不近人情，此时乃木青华入世之劫，需青华小友自行领悟，连太一都不得强行干预。”
苏牧问：“倘若没有青华……”
“劫就是劫，不因人力改变，没有木青华还是苏青华、夏青华，大道秩序的空缺需要补全，总归会有一位青华大帝。”太清说。
“那元圣儿……”苏牧问。
太清说：“无碍。”
“既然如此，就让元圣儿陪同木青华下界历练，否则它一辈子成不了九灵元圣。”苏牧说完，随手将正在讨女娲坐骑青鸾欢心的狮妖，扔下凡尘。
……
另一边。
完全找寻不到风叶与帝舒踪迹的奥丁，万般无奈之下，直奔西牛贺洲，在灵山求见西方教的两位天柱圣人。
“东来佛祖，别来无恙乎？”梵净圣人笑眯眯地问。
“噗通！”
慈氏毫不犹豫，“啪”一下，很快跪地，满脸虔诚地拜见：“弟子慈氏，叩见二天尊，东土一行幸不辱命，特来复旨！”
“呵。”梵净圣人冷笑，“我还以为你已经投靠太一，这位新圣人一高兴，就赏你入主灵山，接替我们的位置。”
“圣人之位，大道天定，太一不过人族新圣，何敢如此狂悖？”慈氏义愤填膺。
善璃望着这位灵山最优秀的弟子，情绪无比淡漠，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只是问：“你不在东土传教，回灵山何故？”
“启禀天尊！贺喜天尊！”慈氏一脸兴奋地说，“弟子在前往傲来国传教的路上，偶遇玄枵大虚，竟在大虚之中发现人族第三圣人的踪迹！”
“此乃大道垂迹灵山！”
善璃闻言，抬起眼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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