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人马过万，无边无岸
雍州最西边，平阳县，王家庒。
“大哥，你来了。”王石头裹着羊皮袍子匆匆迎了出来，将一名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的大汉迎进了院子。
王石头家的院落挺大，都是从金城进的青砖红瓦修补的三溜儿房子，在当地算是殷实之家，以跑马匹生意为生。
当然，这只是他的公开身份，实际上王石头就是雍州、金城一带，大名鼎鼎的响马贼一支鞭的首领之一，而且还是十三鞭头中排第二把交椅的贼首。
而他迎进来的这位大汉，却是雍州一带大名鼎鼎的响马贼一支鞭的大当家，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的外号叫血虎。
这伙人之所以被称之为响马贼，是因为他们与山贼和马贼不同，平时就是普通百姓，且分布在几个村镇，等他们为盗时以巾蒙面，来去如风，抢完就走，上马是贼，下马是民，令人防不胜防，又难以追捕。
此时，血虎将马牵进院子，一边往柱子上系，一边神色肃然的说道：“鞭头都来了吧？”
王石头连忙道：“大哥，其他十二个鞭头都来了。”
血虎点了点头，便进了王石头家的客厅。
一进门儿就有一股浓郁的酒肉香气扑面而来，却是王石头杀了一只羊给煮了，招待十二个兄弟正大碗喝酒，大碗吃肉。
此时，这十二个大汉见血虎走了进来，不管是喝的面红耳赤的，还是喝得有些晕乎的，无不一个激灵，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笑脸相迎，纷纷躬身施礼道：“参见大哥”。
血虎目光扫过十三个鞭头，肃然道：“老子想带着你们干一瓢大的，你们敢不敢？”
十三人精神一振，纷纷眼睛发亮，但也有人想起如今雍州的形势，眉头皱了起来，王石头率先问道：“大哥，如今西夏狗贼打到咱们雍州了，咱们再对乡里乡亲的趁火打劫不太好吧！”
排行第七，脸上有着一个刀疤的大汉反驳道：“二哥，这又何妨，那些可怜的百姓我们自不会去动他们的东西，但有几家平日间鱼肉乡里的地方豪门，趁此机会灭了他们，夺了他们的钱财，然后再贼赃给西夏人手上，事后正好无人追查。”
其他人一听，顿时纷纷叫好，认为老七说得有理。
血虎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但众人却如遭雷击，纷纷噤声住口不言。
血虎喝骂道：“你们都想啥呢！那几家豪门虽然不是个东西，老子也的确想将他们给灭了，但眼下西夏人都打上门来了，岂能再自相残杀。”
顿了一下，血虎又补充道：“当然，如那陆家投降了西夏人的，老子肯定会找机会灭了他们满门的。”
说到这里，血虎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卷起来的纸，递给旁边的王石头，道：“这是金城快报，上面有那金城王亲自颁布的悬赏令和民间英雄榜，你们先看看，看过之后，再说话。”
王石头接过仔细看过之后，一脸恍然的递给了旁边已经按耐不住伸手的老七，接下来十三个人依次传看了一遍。
依然是老二王石头率先说道：“大哥的意思，是我们杀西夏人，用西夏人的脑袋去金城换银子，可是这西夏人可不好对付，而且他们落单的机会也很少，即使将咱们三百多号兄弟全部召集齐了，也只能对付西夏小股斥候之类的。”
血虎冷哼道：“若只是为了银子，老子就不会召集你们所有人都来了。”
老七道：“大哥是想争那民间英雄榜。”
血虎点头道：“没错，老子看上了那民间英雄榜，而且老子想要当榜首。”
老二王石头一直是一支鞭的军师，心思最为细腻，目光一闪，已经明白了血虎的心思，说道：“大哥，是想当官？”
血虎道：“若是其他地方的官，甚至是那皇帝老儿的官，给老子当，老子未必就愿意当，但这金城王赫赫事迹，英雄了得，我们不得不佩服，而且我听说金城武官和文官地位对等，不会受那些文人的鸟气。”
老七道：“就怕那金城王事后得知了大哥响马的身份，说话不算数不说，还要杀了大哥。”
王石头摇头道：“以那金城王这等尊贵人物，他在这金城快报上亲自颁布的东西，事后肯定会说话算数，断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而且我听说金城王最是喜爱英雄武将，以大哥的勇猛无敌，自会入得了金城王的眼。”
血虎摆手道：“先不说这些，我既然有这个想法，便已经考虑清楚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难得的机会，再说西夏人的确该死。诸位兄弟助我登上这英雄榜的榜首，到时候哥哥我当了武官，甚至成为将军，兄弟们便也能够跟着哥哥我洗白，成为我的属下，到时候我水涨船高，兄弟们也自会一一成为我军中将官。”
老七率先道：“好，大哥，小弟跟着你干了。”
血虎在一支鞭中威望极高，且重情重义，向来很得下面兄弟信任。
此时，众人又被血虎所说美好前景所诱惑，眼睛一个个发光，有了老七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表决心。
“好，大伙现在回去聚拢自己的人，这次打西夏人耗时肯定不短，将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明天午时在老地方汇合。”
……
……
虽然因为赵谌的到来，麻神县的军民士气大涨，信心大增，但随着城外不断有西夏斥候出现，整个麻神县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城中不管是羌族百姓，还是汉族百姓，脸上都已经看不到了笑容，酒店青楼什么的更是没有了生意。
街上除了军队和官吏之外，便是被征用的民夫，寻常百姓在这个时候也都识趣的乖乖留在家里，让这半年以来越来越热闹的麻神县大街小巷首次变得清静了很多。
说起来，县城中如今最热闹的自是赵谌的行辕所在。
“鹏举，依你来看，这次我们与西夏人的战争，我们有多少胜算？”赵谌听了岳飞在城头的各种防守准备的汇报之后，点了点头，随口问道。
岳飞这些天渐渐发现赵谌实在是一个没有多少架子或者说不怎么重视虚礼的亲王，所以说话也较刚开始随意了许多，此时适时说道：“王爷，末将以为王爷对于西夏之战当是有所成算，否则王爷当不至于冒此风险，来到麻神县城。”
岳飞这话说的就显得情商有些不够了，旁边韩生和杜成孝都忍不住看了岳飞一眼，但什么话都没有说。
赵谌自是不会介意，笑道：“你倒是对本王有信心。”
“这几日看了王爷在城内城外的各种布置，末将才越来越有信心。”岳飞笑了笑，说道，“当然，这也是因为王爷，若是换成其他人，就算同样的布置，末将最多有三成把握。”
赵谌沉默不语，半响之后摇头：“胜负之望，不应该寄望于一人。即使是本王也不行。”
杜成孝有些唏嘘有些敬佩的插话道：“可是王爷冒险来到麻神县，却正是希望西夏贼军只将眼睛放在王爷一人身上。”
赵谌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杜成孝，知道后者离开时，裴有文、刘广平和宋子轩特意叮嘱过一些话，笑道：“本王的确是想以自己为诱饵，盼着那仁多宝忠来赌上一把，就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了。”
岳飞说道：“王爷此言的意思是，王爷来麻神县，不光是一个诱饵，对西夏贼军来说更是一个陷阱。”
“鹏举有所不知，本王从西域借来的两支兵马，此时想必已经快要杀入西夏国了，到时候西夏国内不稳，必会影响前线军队的战意。”赵谌眸中寒光闪烁，说道：“西夏贼军既然敢来我金城腹地，本王岂能让他们安然回返！”
“西域的两支兵马？”岳飞一脸的疑惑。
杜成孝在旁边快速的将雇佣西域马贼王龙狼一万马贼和巧借黑汗国一支精骑的事情给岳飞说了一遍。
岳飞听了之后，眸中精光爆闪，一时间豪气冲天，大声说道：“末将愿意为王爷效死力，只求将西夏贼兵全部留下。”
韩生插话道：“就怕那仁多宝忠不上当，直接杀往金城，坏了王爷的谋划。”
赵谌想了一下，摇头道：“本王这块天下间最大的肥肉放在这小小麻神县，就不信仁多宝忠不上钩。不管怎么说，在西夏人眼中，只要灭了本王，本王麾下大军不攻自破，自会轻易拿下金城！”
说着话，众人来到军议厅，这里有新军旅指挥通信排依照现地刚刚制作完成的巨幅沙盘。
旁边还有一幅小一点的沙盘，则是麻神县的城防模型。
殿内的气氛很是紧张，跟着赵谌来的秘书司一众文官，新军旅和雍州骑兵、凤凰军团，以及麻神县本地驻军营指挥使以上将官已经等候在这里，此时都围着沙盘，低声说着话。
众人听到赵谌进来的动静，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齐齐转身向赵谌行礼。
“都说过了，在战场上，礼数就免了。”赵谌无奈的轻叹，“都去做事吧。”
回头看看，在众人行礼时，韩生、杜成孝早避让到一旁，岳飞慢了一步也避到一边，张红玉站在赵谌旁边没有动。
来到麻神县城的城防模型旁，赵谌停了步，看向沙盘。
方方正正的城池，完完整整的在四尺见方的沙盘上复制了出来。
麻神县城周十里又三十五步，城高两丈六，以县城的规格来说，已经算是很大规模了。
如果放在南方，许多州城的城墙都没有这个高度。
可放在北方，特别是常年战乱的西北，也只能说，毕竟只是县城。
赵谌负手站在沙盘前，正准备召开已经重复了好几次的战术推演，突然外面城头传来尖锐急促的号角声。
赵谌顿时神色一肃，韩生、杜成孝等文官虽然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禁不住脸色微微一变。
而岳飞和张红玉二人则是眼睛大亮，全身上下都流露出冲天的战意。
“西夏大军还是来了。”赵谌长长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之前虽然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任何事情即使逻辑上是对的，但事实与逻辑不符的事情也不少，毕竟人的思想是最复杂的，那仁多宝忠带领大军直接去劫掠金城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西夏大军向他这个诱饵扑了过来，那么敌我双方目标便已经明朗简单了。
决战便已迫在眉睫，接下来就要靠这一座并不算雄伟的城池，来抵挡西夏军队的围困以及进攻。
赵谌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翻盘，要想让金城繁华不被破坏，甚至要想将这些西夏军队留下。
他除了拿自己来做鱼饵，动用治下百姓和雍州百姓汪洋大海之力，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希望太祖他老人家的敌后根据地和游击战的军事思想和战术战法，能够被各路义军和好汉们活学活用。”
“还有那黄永若，希望能够再次给我带来大大的惊喜。”
赵谌一边心中感慨，一边在岳飞、张红玉等人的簇拥下，一大群人已经往城头奔去。
城头响起示警的号角声，并不是西夏大军已经到了城外，而是岳飞派出城的斥候带回来的消息。
所以，当赵谌一行人登上城头时，第一支以千人计的西夏骑兵才出现在麻神县东南边的地平线上。
但在半个时辰之后，放眼麻神县城外，到处都是西夏骑兵纵马奔驰而掀起的烟尘。
铺天盖地，漫山遍野，诸如此类的形容词，一个个都能用在城外如山如海的西夏骑兵身上。
麻神县知县韩生虽然是能吏，但毕竟是文官，最主要的是没有经历过大的战阵，此时站在赵谌旁边，向外张望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双脚有些发软。
“这怕至少有三五万吧？”韩生心头发寒，忍不住说道。
旁边被众人簇拥在最中间的赵谌俯望城外人马如蚁，说道：“人马过万，无边无岸。三五万兵马横着走能有近二十多里宽，竖着排能拖出十里长。麻神县城下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能够同时展开的其实最多也就两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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