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短短八个字,却如一座大山般巍峨,也如一摆黄钟大吕,在朱由检耳边炸响。
郑芝龙,秦成,包括那穆拉德,也全是震惊之色。
这个时代,或者说以前的诸多时代,都没有人说出这句话来,儒家说民贵君轻,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说的很好,但是儒家之出发点,都是站在统治阶级的角度来看。
对于他们而言,天下大势,王朝更换,不过也都是一家一姓之言,他们注重教育皇帝,让皇帝任政,让皇帝变成他们希望中那种帝王,而从来没有人站在百姓的视角去看待这些。
而朱威这句匹夫有责,则是说出了不同的角度。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明末清初思想家顾炎武在《日知录·正始》中提出的理念,原句为“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后由梁启超凝练为八字语型广泛流传。
如今的顾炎武,还只是诸生,也没有经历过清兵入关,更没有参加抗清运动,自然也就没这份感触。
如今早了三百年,又从朱威之口说了出来,带来的震撼可想而知了。
朱威没顺着朱由检说什么忧天下而忧,而是从底层的视角出发,说出了不一样的观点。
朱威并不理会几人的震撼,接着说道:“天下不该是一家一姓之天下,天下是万民的天下,人人都是主人,人与人只有分工不同,职业不同,没有什么根本性的人格不同,那么…天下兴亡,关乎的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家,不再是大权在握的士族,而是这个天下的所有人,哪怕他是乞丐!”
“古往今来,多少王朝躲不过覆灭的结局?是因为末代皇帝全都是昏聩之君吗?我看未必,多少末世之君也有挽大厦之将倾的勇气与能力,可是大势如此,他们不论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此时我们既然说到这个事情,那么你的身份也就是信王殿下了,请问信王殿下,我刚刚说的那些,是为何呢?”
朱由检一时间有些语塞,不过他的思维异常活络,很快就抓住了重点:“自然是因为积重难返!”
朱威点头:“对,积重难返,那殿下可否告诉我,为何会有这些积重?是因为有昏君?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作为皇家子弟,朱由检自然不会将矛盾指向皇家,哪怕不是大明的皇家:“当然不是因为皇家,历朝历代都有皇家支持的,针对那些弊端的改革,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了,可不论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都代表了皇家进取之心,至于为何会积重难返,自然就是官官相护,官员抱团,上架空皇权,下欺压百姓。”
朱威轻哼一声:“你真的这样认为。”
“当然。”
“好,那就说明一个问题,皇家与百姓才是真正一条心的,皇家希望的是安稳,百姓希望的是安居乐业,这两者的目标是一致的,我这样说应该没错吧?”
朱由检有些懵逼,他隐隐约约觉得有问题,可是却想不出来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只能点头称是。
“所以,天下大事,皇家在意,百姓也在意,天下的事,是皇家的事,也是百姓的事,那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有错处?”
朱由检已经完全掉进朱威的语言陷阱之中了,所以也没有发出更多的反驳声音。
朱威举起两根手指:“第一个问题问完了,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朱由检深吸一口气:“镇国公…可有裂土封王之愿!”
朱由检用的是愿望的愿,而非平常人说的裂土封王之志,从这句话中,就能看的出朱由检的心思了,他在试探朱威,是否有取大明而代之的心思。
“封王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朱威用一句戚继光写的诗回应,本文为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戚继光是什么样的人,朱由检清楚的很,朱威用这句话也在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他忠心,不过这里朱威也是耍了个滑头的,他忠心的是华夏,并非一个王朝帝国,也并非一姓之人,只是这种心思,朱由检又怎么会知道。
“第三个问题,公爷曾经说过,日后可能没有皇帝了,这是为何?”
朱威深吸一口气:“不但没有皇帝,也没有那所谓的世家,天下的命运,不应该由一人一姓定夺,皇权如同猛虎,不关入笼子,很难控制。”
“这般不就造成臣重君轻之后果吗?汉朝的教训还不够吗?”
朱威摇头:“我没说完呢,不但君权要控制,臣子的权力也要控制,并且相较于君权,下面那些官吏借手中权力做起恶来,危害更大。”
“那么这些权力该如何控制?”
“多权分立,行政、立法、司法、考试、监察,各权分立,互相监督。”
“那是否会造成党争?”
“那就引入民间力量,引入百姓的力量。”
“百姓愚昧,异常容易被有心人鼓动,这又如何解决?”
朱威露出一丝笑容:“你想的很深,这点很不错。”
“多谢镇国公夸奖,不过问题你还没回答完呢!”
朱威点头:“你说的我也想过的,所以…现如今的大明,不正在做这件事吗?”
朱由检皱眉:“做什么事?”
“教育,普及天下人的教育!让他们知道那些官员并非是高高在上的,那些官员的本质实际上是服务于人民的,让百姓知道人生来无贵贱,让他们挺起脊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让他们拥有思考的权力,让他们有发声的渠道。”
朱威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太祖做过的,百姓头顶《大诰》,可入京告状,沿途官员要负责保护与接待,太祖眼中的百姓,是真正有血有肉的百姓,如今…只是尊从太祖之遗志罢了。”
“太祖都没做到的事情,镇国公以为自己能做到?”
朱威摇头:“不知,只是…做不做得到,要做了才知道,我也清楚,要到那一天的话,需要很长时间,你我可能都是看不到的,那就当他是个愿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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