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狄仁杰也想到这个细节之后，郑文修很欣慰。
别的孩子还在玩泥巴，他已经跟着办大案了。
关键还能想到这一点，可以说天赋异禀了。
只要用心引导，他将来必成大器！
连喝了几口茶之后，郑文修语出惊人：“银针沾到砒霜，并非一定会变黑。另外，银针对很多毒也是不起反应的，以银针试毒根本不靠谱。”
“你说什么？”
李世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认知再次被冲垮了。
一直以来，宫中也是以银针试毒啊！
倘若真如他所说，那岂不是……
细思恐极！
曹公公也是目瞪口呆：“公子，你……没开玩笑吧？”
郑文修沉声道：“在我个人的定义中，砒霜是三氧hua二砷，这种东西本身是不会和银发生反应的。银针之所以会变黑，无外乎他们所用的砒霜成分不够纯。”
“基本上都伴有少量的硫和硫化物，这些东西跟银接触发生反应，使银针的表面生成一层黑色的‘硫化银’。”
“这也就是说，真正让银针变黑的是砒霜里的杂质。而很多毒药是不含硫和硫化物的，比如毒蕈、鼠药等，就是用银针测了，银针也不会发黑！”
曹公公唇舌打架道：“千百年来，无论是宫中，还是普通百姓皆用此法，你这是否定千百年来的经验？”
“经验未必有科学依据。就像滴血认亲，跟银针试毒一样，也是站不住脚的！”
“滴血认亲也不行？这这这……你莫要信口开河，需拿出真凭实据来！”
别说他，连李世民都惊得有种乾坤颠倒的感觉了。
怎么连滴血认亲都站不住脚了？
他虽未用过此法，但官府断案或者民间辨子，多用此法啊！
难道说他们都错了？
这怎么可能！
见他们不信，郑文修道：“滴血认亲的事，抽空再说吧，咱们还是先说这银针试毒吧，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说到这，他对曹公公道：“你去给我准备鸡蛋、鼠药和毒砂（砷黄铁矿）这三样东西，越快越好。”
曹公公看了眼李世民，得到李世民的默许后，立即去办。
没过多久，他拿来了三样东西。
郑文修将鸡蛋打碎，直接把银针放入蛋黄，银针快速变黑。
李世民咋舌道：“这……怎么会这样？”
郑文修耸了耸肩：“很简单，鸡蛋中含有硫元素。”
说着，他又把老鼠药活入粥中。
银针放入后，并无反应。
李世民又是一惊。
最后，郑文修又高温蒸馏毒砂，然后冷凝其白烟，并对这一过程进行了一定的优化，得到了纯度较高的砒霜。
他往粥中放了一些砒霜，用银针测，随后拿出。
看着颜色如初的银针，李世民愣了很久。
还好他所用膳食，除了用银针试毒外，还有人以身试毒。
不然……
曹公公留意到李世民的表情，也是脊背发冷。
他由衷赞叹道：“公子真乃神人也！天下人都相信的事，唯有公子敢质疑，而且还能以最有力的证据推翻，让人无话可说，小的心服口服。”
郑文修笑道：“这就是科学！”
李世民连忙道：“科学？”
“笼统点来说，就是建立在可检验的解释和对客观事物的形式、组织等进行预测的有序知识系统，是已系统化和公式化了的知识。”
“文修小友，恕我愚钝，你这科学之论，我……并未听懂。”
“这么说吧，经验之类的东西可能有主观的因素在，哪怕是经过千百年，无数人认定的，也有可能是错的。科学呢，就是一切拿证据说话。”
“好像……有点懂了。”
见他还是有些懵，郑文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东西很复杂，等有机会咱们再慢慢聊。”
“对对对！”
李世民连忙道：“咱们继续说案子。即使那塞冲能够得到纯度较高的砒霜，并且发现了你说的这些，那他在那种情况如何下毒？”
郑文修抽了抽鼻子道：“那可是佛跳墙啊，满满一坛子的东西，他可以先用沾有较高纯度砒霜的银针在边缘下毒，随后快速用勺子舀另外一边的汤汁试毒，这样并不会中毒。”
曹公公附和道：“看来塞冲提前准备了两种银针。当时他一直在试毒，在一直没发现异常的情况下，他加快进度也属正常，而且没人会说什么。”
“只是公子，宋耘的指甲中为何会有砒霜？”
“估计是塞冲在接托盘的时候，故意沾染的。”
“那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郑文修笑了笑：“这种东西我真的懒得想，直接去问他好了。”
“可他必不承认啊！”
“那就让他承认便是。”
“……”
曹公公瞬间问不下去，也不想问了。
这些在他眼里很难。
但是在郑文修眼里，估计很简单。
这就是难以逾越的差距啊！
李世民面无表情道：“那塞冲并非没有杀人动机，吐蕃内斗或者我大唐之人吃里扒外，与之勾结，都有可能。”
郑文修笑道：“到底是哪一种，肯定要让他自己说了。他现在在何处？”
“驿站。”
“那还得劳烦你帮我跑一趟，将这些告知狄大人，请狄大人无论面对多大阻力都要将其逮捕入狱！”
说完，他又如此如此地向李世民交代了一番。
李世民知道他这是有意避嫌，并不介意为他当一次跑腿的。
不过他并没有去狄府，而是到刑部召见狄知逊，而且有意避着狄仁杰。
不同于薛仁贵、裴行俭等人，狄仁杰年纪尚小。
他担心狄仁杰一不小心在郑文修面前，把他给卖了。
狄知逊听明白他的意思后，也没犹豫，立即带人到驿站把塞冲给抓了。
吐蕃使团自然竭力反对，甚至嚷嚷着要以命相搏。
狄知逊有李世民在幕后撑腰，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入夜后，刑部大牢显得阴气森森的。
塞冲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他所吃的饭菜也是吐蕃使团专门为他准备的，没有经过任何唐人之手。
吃饱喝足后，塞冲瞪了一眼前来查看的狱卒道：“你们如此待我，两国必然交恶，到时你们可别后悔！”
狱卒根本没理他，转身就走。
塞冲又借着酒劲大声嚷嚷了一会儿，侧身躺下。
迷迷糊糊之中，他听到有异常凄惨的声音传来，吓得慌忙睁开眼。
当看到烟雾缭绕之中，一个身穿锦衣，七孔流血的熟悉面孔就站在不远处时，他瞳孔急扩，随后万分惶恐地向后缩道：“你……你别过来！”
悉多凶神恶煞地往前逼近，悲愤莫名道：“你我情同手足，为何要下毒害我？”
塞冲用力晃了晃疼痛难耐的脑袋，又拼命揉了揉昏沉的双眼，怯声道：“不！不是我杀的！”
悉多忽然咆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狡辩！那银针……有毒吧？”
这话如万钧雷霆般让塞冲毛发尽竖。
他双手抱头，瑟瑟发抖道：“悉多，我的好兄弟，我也不想这样啊！谁让你和大论的美姬私通，被大论发现，而大论又不想让吐蕃和大唐和亲，唯有让你死在大唐。”
“我不想不义，但父亲和我效忠的都是大论，而不是你……”
他口中的大论即是吐蕃大相，也就是悉多的父亲禄东赞。
“父亲！”
悉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鬼哭狼嚎道：“是儿不孝，但虎毒不食子，你怎能如此对我？儿死不瞑目！”
说到这，他猛然睁着血淋淋的双眼看向悉多。
悉多浑身哆嗦了一下道：“你是为国而死，为家而亡！你之死必然会在两国之间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又有唐人暗中相助，吐蕃必胜，大论在吐蕃的相位也将永固！”
“唐人？”
悉多直接逼到塞冲面前，龇着牙道：“谁？”
塞冲怔了怔，连忙道：“还能有谁？那位李大将军啊！”
“……”
悉多闻言，向后踉跄了几步，差点瘫地上。
隔壁大牢。
乔装易容成狱卒的李世民和狄知逊听到这话，也都是面色如土。
尤其是李世民，缓缓攥起的拳头明显抖了起来。
至于那些旁听的吐蕃人，这会儿皆是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事态的发展已经彻底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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