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桃歌回府后就写了封信,快马送往相府。
不是公羊家惹不起,而是大战前夕不宜内乱,父亲真要是手起刀落砍了公羊家几枚头颅,玩笑可就开大了。
次日一早,卜屠玉返回青州,李桃歌安排四名珠玑阁门客陪同,四万青州兵,其中有不少李氏族人,常年操练,军备精良,战力比起新成立的琅东军不可同日而语。这支大军,乃是青州基石,进可为掠地刀,退可为护家盾。
用完早饭,李桃歌溜溜哒哒,去往老君山道士所住宅院。
自从返回琅琊之后,光伸手要丹,好像从来没看望过人家,有怠慢之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拎了些礼品当作歉意。
大老远,就见到院子里冒出滚滚浓烟,时而灰,时而黑,时而白,中间偶尔夹杂绿色,知道的是在炼丹,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妖怪现世。
走入大门,一股味道飘来,说不上香还是臭,就是觉得怪,像是橘子皮,木头,活鸡,桐油,放在一起烤的味道,最后还撒了壶醋。
张清象和古清湛二人围着丹炉对坐,表情木讷,呆呆望着炉火,脸庞又黑又亮,身上道袍全是洞,放到乞丐堆里都嫌寒碜,哪里还有老君山小神仙风采?
李桃歌悄声走了过去,低声道:“那个……二位道爷,忙着呢?”
无人应答。
二人一动不动盯着丹炉,眼皮都没眨。
宛如殿里老君石像。
这是在炼丹,还是将自己三魂七魄给炼了?
李桃歌提高嗓门,再次问道:“道爷?炼丹呢?”
二人无动于衷,双目无神,似乎神游天外。
李桃歌倒没生气,而是心怀愧疚,这些天光伸手要丹,用来打赏杀敌义士,可没想到把二位道爷累成了狗,人不睡,火不歇,枯坐在丹炉旁,一待就是一天,谁家好人能禁得住这么用。
炉火忽大忽小,一股奇香飘出,张清象眼眸放亮,开炉,取盘,快到令人眼花缭乱,当确认二十余枚丹药成丹后,长舒一口气,有气无力说道:“调火,下一盘。”
李桃歌从背后把瓷盘递来,张清象俊逸五官呈现出怒意,皱眉道:“这是壮阳丹,不是告诉过你吗,要正午时炼,一大早炼它,药力会少三成,真是蠢货!”
挨了骂的李桃歌讪讪一笑,从背后又取来瓷盘,张清象见到丹又不对,眉头紧皱,准备破口大骂,可扭头见到那双带有笑意的桃花眸子,怒气顿时烟消云散,痴痴道:“侯……侯爷……”
李桃歌柔声道:“一夜没睡,累了吧?走,去歇会儿,喝点酒,去去乏,不能常在炉边守着,会把人给炼坏。”
三人走入屋内,李桃歌打开食盒,香气四溢,笑道:“老君山诸位道爷,喜欢吃我煎的鱼,青州的水不如老君山的水有灵气,不知鱼煎出来滋味怎样。”
张清象举起筷子就夹,一大块鱼腹入口后,点头道:“好吃!”
年纪稍长的古清湛没那么急迫,慢悠悠夹了一小块,尝完后说道:“侯爷煎的鱼,五大掌教赞不绝口,那时争不过师叔他们,今日终于有幸吃到了。”
李桃歌给二人斟满酒,说道:“一会儿泡个热澡,洗掉油垢,再睡一大觉,歇几天再说。”
古清湛说道:“侯爷,我们擅自作主,给师门写去书信,求掌教再派几名天炉殿弟子赶赴琅琊。”
李桃歌微微一怔,“不会打扰到道爷清修吧?”
古清湛挺直脊背,正色道:“大敌当前,为义士炼丹,何来打扰一说?道门祖规,不绝人嗣,先修人道,后问仙途,上马杀敌,下马清修,乱世救世,盛世归隐。同门若是知道为义士炼丹,怕是会挤破琅琊城门。”
李桃歌心中澎湃,情不自禁拱手为礼,“道爷高义!”
二人喝着喝着酒,趴在酒桌睡了过去,李桃歌退出房内,蹑手蹑脚关好房门,令炼丹弟子熄灭炉火,不许将二人吵醒,然后走出小院。
老吴就守在门口,等到李桃歌走出,矮身凑了过来,低声道:“少主,两道密报, 你要先听哪个?”
李桃歌问道:“一好一坏?那先听坏的。”
老吴缓缓摇头道:“全是坏的。”
李桃歌无语翻起白眼,“既然全是坏的,那还分什么先后,一并说吧。”
老吴悄声道:“南部七国举兵五十万,反了。贪狼军与七杀军已经渡过白河。”
李桃歌低着头前行,一路无言。
只是手指泛白,眉头藏有挥不去的阴霾。
天象所示,已显其三,就是不知道骠月铁骑何时入境。
随后便是城破,将死,国土沦丧。
就是不知能否守住京城。
李桃歌骤然停住步伐,低声道:“你亲自去一趟常乐坊,告诉公羊俏,就说我对公羊芝前辈有一求,请他远赴碎叶城,抵挡骠月高手,防止卜大人他们被刺杀。”
老吴没像往常一样答应,而是搓着双手说道:“侯爷,大敌当前,您得存点私心,一旦骠月入境,安西死活守不住,不如将公羊芝放到身边,劫杀东花高手。”
李桃歌声音低沉道:“所言不无道理,但不能见死不救,这样,我写一封信,令人快马送往碎叶城,各安天命吧。”
路边传来孩童嬉笑声,一枚马球滚落到李桃歌脚边。
六七岁的女童挥手道:“大哥哥,球!”
李桃歌弯腰举起马球,扔给女童,对方嫣然一笑,送来一句吉言,“好人有好报哦。”
李桃歌望着孩童嬉闹身影,轻声道:“老吴,你说一旦城破之后,他们结局如何?”
老吴如实说道:“运气若好,冬日路边冻毙之枯骨。运气不好,破城之日就是丧命之时。”
“所以这个江山,需有人不计生死来守护。”
李桃歌呢喃道:“自从记事起,过的好像都是别人眼中的苦日子,可我从没觉得苦,反而迎来一丝甜头,就觉得日子好到没边,逮住一个王八,网住一只野鸡,心里比过年还高兴。”
“流放安西后,又觉得一切理所应当,替父受过是应当,在军中任人凌辱是应当,战死城头也是应当。”
“从征西开始,忽然觉得醉卧沙场是归途,一次次面临绝境,从未觉得害怕过。”
“张燕云说我是天降大任于是人也,生来就是王侯将相,与苦中作乐,并赠予两句良言。”
“他山攻错,迎山破阵,乃见十万春生。”
“尔心磨锋,踏浪开疆,方得千顷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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