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四妮家的小囡？”那几人中一个佝偻着身子的长发人开口道。
这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太清是男是女，但看身量不高，多半是个女人。她说话带着一点东海口音，但总体上能听出普通话的调子，不知道是不是一路上学出来的。
江夏能听懂她说的，听她说起“四妮”，莫非是母亲娘家的亲人？
看老人似乎趔趄了一下，江夏赶紧上前将她扶住，没管她身上的赃物和异味：“您是……”
老人的手瑟缩了一下：“囡囡，我身上脏。”
江夏轻笑着柔声道：“没事儿，您是我长辈。”
那张满是脏污的脸上突然蜿蜒出一道稍微浅一点的颜色，老人流着泪，哽咽着道：“好，好，我……我是唐二梅。囡囡，你叫什么？”
唐二梅？这不是母亲的二姐吗？
江夏吃了一惊，却还是及时回道：“我叫江夏，您说的四妮，是唐四妮吗？我是她小女儿。”
唐二梅的眼泪流得更急了，几乎说不出话来，手也抖得不成样子了。
王主任打圆场道：“人没错就行。唐大姐，您跟着六月先进屋。这外面还凉着呢。”
江夏嗯了一声，仍然扶着唐二梅，又跟另外几人道：“几位是二姨家人吧？咱们进屋说。”
这二姨肯定没过什么好日子，胳膊上几乎只剩下骨头，江夏只稍一用力，就把她扶着往前走了。
等几人都进了屋，首先就被屋里的热力吓了一跳。
王主任感叹道：“六月，你家还开着暖气呢？我家都停了。”
江夏道：“我哥怕我冷着，非不让关。”
王主任道：“他们可真是疼你。不过啊，前几年你也不容易。他们觉着你身子骨弱，想让你养养。再说了，春捂秋冻嘛。”
江夏笑道：“他们就是瞎紧张。王主任，还得多谢您把我二姨带过来。我们两家很多年没联系过了，我妈去南边几趟都没找着。”
王主任连忙摆手：“嗐，那哪是我啊，是其他部门的同事带他们过来的。我就带一下路。六月，既然是你家人，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招待他们，这么老远挺不容易的。”
江夏点点头：“今儿家里有事，就不留您了。下回我跟我哥请您啊。”
“你们啊，就是客气。”王主任笑着拍拍江夏的手，对唐二梅几人道，“既然找着人了，那就好。你们啊，也别担心。六月兄妹几个都是好样的。”
说完，她就起身出了门。
她刚出门，唐二梅就颤着声音道：“小囡，这位领导说，你们兄妹……那你……你妈呢……她不在这住吗？”
看她这样子，江夏实在不忍心说，犹豫了好半天，才撇过头，轻声道：“我妈……前几年就……不在了……”
唐二梅如遭雷击，怔怔地呆立半晌，最后眼一翻，晕了过去。
江夏刚想动，有个人却比她更快。虽然个头不高，但动作却极为迅速，接住唐二梅之后马上将她放到地上躺好，同时道：“妈，妈！”
虽然头发有点长，但听声音应该是个男孩，而且正处在变声期，应该是十三四岁。
江夏道：“先别动，我来看看。我是学医的。”
这话一出，那少年赶紧让开，却还是没把唐二梅往沙发上放。江夏叹了口气，伸手把唐二梅抱起来，放到沙发上。
只一出手，她就有些心酸。唐二梅体重非常轻，估计只有七八十斤，已经是皮包骨头了。
虽然她的诊脉只是半吊子，但大概能摸出，唐二梅的情况还算稳定。应该只是过度悲痛导致身体启动了保护机制。
“没什么大碍。”江夏放下诊脉的手道，“让她稍微休息一下。你们先去收拾收拾吧，在这不用拘束，都是自家人。”
说完，她又问：“几位是二姨家人吧？怎么称呼？”
刚才说话的少年虽然还有些怯怯的，却比其他几个稍微有勇气些。也可能江夏的和善让他比较安心，率先道：“我……我叫丁小武。这……这是我大姐丁兰兰，跟她儿子张鹏。”
丁兰兰应该是比自己大的，江夏冲他们点点头：“二姨我照顾着，兰兰姐先去收拾收拾吧。我去给你拿点替换的衣裳。”
说着，她进了自己屋，将自己没穿过的衣服从内到外找来了一套没穿过的拿到了外厅。
幸亏今年家里过得不错了，才会有没穿过的新衣服。以前哪里会有剩下的新衣裳？
将衣服拿给丁兰兰，江夏朝着旁边指了指道：“卫生间在那边，现在温度高，可以清洗一下。二姨有我跟小武看着，别担心。”
丁兰兰赶紧摆手：“我……我不用这个……我就洗洗脸就行。我这衣服洗一下就能穿上了，用不了你的好衣裳。”
江夏还要再劝，那边唐二梅轻轻哼了一声，眼睑也在微微颤动，应该是要醒了。于是赶忙走过去，轻声道：“二姨？”
其他几人也赶紧凑上去，“妈”、“外婆”叫了一通，唐二梅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房顶，半天没转动一下眼珠子，把其他几人都吓得不轻。
“妈，妈，您别吓我。能听着我说话吗？”丁兰兰紧紧握着唐二梅的手，泪眼婆娑。
唐二梅怔怔地转向她，接着又看到了江夏，再四周看了看，视线再次聚集在江夏身上。似乎终于想到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眼泪不由自主地狂涌而出。未几，一声嘶哑的哭声响起。
江夏知道她哭出来比较好，便没有再劝，只轻轻拍着她，让她自己慢慢缓过来。
这个时候，江平和江安也回来了。
他们在门口就听到了哭声，脚步加快了不少，进门看到几个陌生人在这，惊讶地停住了脚步。江平道：“六月，这是怎么了？”
江夏转头道：“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这是咱们二姨唐二梅跟她家人，今天到家里来的。”
二姨？
江平和江安吃了一惊，赶忙走过去。
“大哥，去倒点水来吧。二姨刚知道咱妈的事，太伤心了。”江夏小声道。
江平眼露恍然之色，也忍不住想到自己母亲，眼中痛苦的波澜一闪即逝，叹了口气，起身去倒水了。
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唐二梅渐渐止住了哭声，举起袖子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
江夏赶紧道：“二姨，我大哥跟二哥回来了。”
唐二梅看过去，一眼就看到高高大大的江平和江安，先是有些喜悦，后又变得悲伤起来，最后忍不住又失声痛哭。
几兄妹对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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