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富贵在座位上呆坐了很久,直到那股冰冷的麻木感稍微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偏执。
他弯下腰,从脏兮兮的电脑桌下方,拖出一个皱巴巴的环保袋。
里面装着厚厚一叠A4纸,打印着他父亲那张清晰的一寸照和简单的寻人信息,纸张边缘因为反复翻动而有些毛糙。
旁边,还有一个用矿泉水瓶自制的简陋浆糊刷子,里面黏糊糊的浆糊已经半干。
他吸了吸鼻子,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网吧。
门外的冷风猛地灌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把身上那件单薄的外套裹得更紧。
他没往灯火通明的主干道走,而是拐进了旁边更幽暗、更错综复杂的城中村巷道。
这里的空气混杂着各种小吃的味道,和一些海鲜味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手绘的简易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弯弯曲曲地画了许多区块和打勾的标记——这是他过去几天“扫街”张贴寻人启事的路线记录。
大马路、商业中心、地铁口……那些有电子广告屏或者正规公告栏的地方,要么收费高昂他负担不起,要么根本不允许私人张贴。
只有这些管理混乱、犄角旮旯的城中村和旧街区,电线杆、墙角、破旧的通知栏……
才是他能偷偷摸摸贴上几张纸,又可能不会被立刻清理掉的地方。
他一边对照着地图,寻找还没覆盖到的角落,一边在心里盘算:要不要冒险溜进附近几个管理松散的老小区,在电梯里或者楼道里贴几张?
风险很大,容易被监控拍到或者被住户投诉,
但……万一呢?
万一有住户看到了呢?
正胡思乱想着,他拐过一个堆满杂物的路口,习惯性地抬头往一面斑驳的围墙上看去——他记得昨天傍晚,自己明明在这里费了好大劲,才在层层叠叠的“办证”、“疏通管道”、“租房”小广告中,挤出一块地方,贴上了父亲的寻人启事。
墙面上空空如也。
只有几点没擦干净的浆糊痕迹。
钱富贵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墙角。
地上,散落着不少被撕碎的纸片。
有“重金求子”的,有“高价收药”的,还有几张……印着父亲照片的A4纸碎片!
碎片上,父亲那张严肃的脸被撕成了几瓣,散落在污水和灰尘里。
钱富贵的血“嗡”地一下冲上了头顶!
他猛地抬头,正好看见前面不远处,几个穿着紧身健身背心、露出夸张肌肉块的年轻男人,正嘻嘻哈哈地,从另一面墙上撕下几张广告,随手团成一团扔在地上。
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个小桶和铲子。
他们脚下的地面,已经积了一小堆各种小广告的“尸体”。
“喂!你们干什么?!”
钱富贵猛地冲了过去,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嘶哑,眼睛死死瞪着那几个健身男,尤其是他们脚下那堆碎纸:“谁让你们撕的?!”
几个健身男停下动作,转过身,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头发乱糟糟、脸色憔悴却双眼通红的少年。
其中一个领头的,剃着板寸,打量了钱富贵一眼,嗤笑一声,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广深话说道:“你边个啊?我们清理垃圾,关你咩事?”
“垃圾?!”钱富贵指着地上父亲的碎片,气得浑身发抖:“那是我爸!我在找他!那不是垃圾!”
“哦,寻人启事啊。”
另一个肌肉男无所谓地耸耸肩,指了指墙上:“规矩你懂不懂?这里不准乱贴东西的啦。我们也是拿钱做事,上面要求清理干净。你贴这里,我们当然要撕掉。”
“我不管什么规矩!”钱富贵的理智已经被怒火烧光,他蹲下身,想去捡那些碎片:“你们不能撕!我找了我爸一周了!”
“哎!别动!”那个领头的一脚踩在几片较大的碎片上,挡住了钱富贵的手,语气带着不耐烦和一丝痞气:“说了我们在工作!你再妨碍,别怪我们不客气啊!”
看着父亲的照片被那只脏兮兮的鞋底踩着,钱富贵脑子里最后那根弦,
“啪”地一声,断了。
“我操你妈!”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管不顾地,一头撞向那个领头的健身男!
......
接下来的场面,几乎是一边倒的碾压。
钱富贵那一头撞过去,除了换来对方胸口一声闷响和自己额头的剧痛外,毫无作用。
那个领头的健身男只是晃了晃,随即脸上露出被冒犯的怒色。
“妈的!”
他骂了一句,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钱富贵的衣领,轻易就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像扔麻袋一样狠狠掼在地上!
“嘭!”
钱富贵后背结结实实砸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痛得他眼前发黑。
其他几个健身男也围了上来。
“细路仔还挺有脾气?”
“教教他什么叫规矩!”
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踢在他的肋下、腹部、大腿……这些人显然不是善茬,下手极重,专挑肉厚又疼的地方打,避开了头部要害,但每一下都让钱富贵痛彻骨髓。
钱富贵只能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护住头脸,像一只被扔进狼群的羔羊。
他试图反抗,但挥出的拳头绵软无力,打在对方坚硬的肌肉上如同挠痒。
这一周的担惊受怕、食不知味,早就掏空了他的体力。
肥胖的身体此刻成了累赘,缺乏锻炼的肌肉根本提供不了任何保护。
疼痛、屈辱、绝望……还有对父亲下落的深深恐惧,混合着血腥味和泥土灰尘的味道,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听到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听到那些健身男粗鄙的咒骂和嘲笑,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被打死在这个肮脏角落的时候——
一个清冷悦耳,却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喂!”
声音不大,
拳脚停了。
钱富贵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透过朦胧的泪光和水汽,看到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口。
她背对着远处城中村昏暗的灯火,面容看不太清,但轮廓优美,长发在夜风中微扬。
那几个健身男也停下了动作,愕然回头。当他们看清来人时,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艳和一瞬间的呆滞。
好漂亮!
领头的那个最先反应过来,咳嗽一声:“靓女,唔关你事啊,这小子乱贴东西还先动手,我们只是教训他一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
因为那个女人动了。
不是走,也不是跑。
就像一道模糊的黑色幻影,瞬间掠过了几米的距离,出现在了那个领头健身男的面前!
“嘭!”
一声闷响,比刚才打钱富贵时沉重得多。
领头的健身男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腹部像是被攻城锤正面砸中,
身体双脚离地,弓成一只虾米,向后倒飞出去,撞在后面的砖墙上,
软软滑落,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死过去。
其他几个健身男脸上的惊艳瞬间变成了骇然!
“我操……”
“点子硬!一起上!”
剩下的几人嚎叫着扑了上去。
目光瞄准了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手脚方向十分明确,
能卡油就卡,
可惜……
接下来的十秒钟,钱富贵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那个看似纤细优雅的身影,在几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围攻下,如同穿花蝴蝶,又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到残忍,没有一丝多余。
侧身,抬肘,击中一人肋下,骨头碎裂声清晰可闻;
旋身,高踢,鞋跟精准地磕在另一人下巴上,那人哼都没哼就仰面倒地;
最后一个想从背后偷袭,被她头也不回,一个后蹬狠狠踹在膝盖侧面,那人惨叫着抱着腿跪了下去。
整个过程快得眼花缭乱,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等钱富贵反应过来时,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个健身男,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不是昏迷就是抱着伤处痛苦呻吟,再也爬不起来。
女人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拍掉了手上的灰尘。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步朝蜷缩在地上的钱富贵走来。
钱富贵吓得往后缩了缩,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暴力值爆表的女人想干什么。
女人在他面前蹲下,拿出手机,点亮屏幕,上面是一张照片。
她将手机屏幕凑到钱富贵脏污青肿的脸旁边,左右比划了一下,像是在确认什么。
“嗯……”她歪了歪头,红唇轻启,自言自语:“虽然现在像只被揍烂的猪头,但五官轮廓……应该没错了。”
然后,她收起手机,那双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亮得惊人的美眸,直视着钱富贵的眼睛,用清晰无误的声音问道:
“你是钱富贵?”
“小名……钱多多?”
“你爸是钱莱?”
钱富贵脑子里一片混乱:“你……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女人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揉了揉钱富贵那已经乱成鸡窝的头发。
“我是你姑奶奶。”
“你可以叫我乔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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