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有些无奈地说：“晴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他居功自傲，不尊重当地驻军长官，迟早要栽跟头。一个中国人值得他跟我如此较劲？连续几件事搅得我心神不宁，吴人杰跟高振庭无事生非，造成的后果令人痛心。这两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总感觉有人在从中离间他们，会不会是敌方谍报人员？”
晴子认为很难说，如有，警备队和宪兵队应该没问题，保安团和侦缉队就不好说了。军统组虽被破获，再派人来也有可能。包子店她已试探过，不像是军统站，却像游击队的联络点。若果真如此，那个雷老板就真的不简单了。之前没有抓到他把柄，我在想下一步的试探办法，除了继续暗中监视，适当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宪兵队当场令其搬迁，再严谨之人，慌乱之中定会有疏漏。只要他露出破绽，定会大有所获。
小林又补充了自己怀疑对象。问：“傅家公子这个时候来县城开布庄，你觉得正常吗？广县地处山区，人口要不是很稠密，经济萧条。他为何选这样的地方开分店？父亲曾经嘱我密切关注，能否请妹妹留意？”
晴子沉吟一会说：“眼下是战争时期，他是冲你这样的保护神才来的。傅来弟弟是花花公子，看他的作派，不大可能参加军统，更不可能是共党谍报人员。
七
小山子奉命前来报告事关毒气弹中转站的新消息。他说，“童子军”发现，这几天祠山殿门前忽然戒备森严，军车来回频繁，大门外还挂了“大日本皇军战备物资储备站”牌子。雷师傅估计是队长想找的毒气弹中转站，先通报一声。
时光送走小山子异常激动，他有一种忽然开朗的感觉：对的呀，祠山殿在城外，离城隔一段距离，正是存放毒气弹理想场所，暗自责怪自己为何没想到。小林打了个模棱两可的牌子，是想混淆视听，车子到门前，能方便上下货。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为发现毒气弹中转站特别兴奋，喜不自禁。毒气弹中转站，老子终于找到你了，游击队已是兵强马壮，也有了小钢炮，一顿炮火就将毒气送上天，碰巧了再刮个西南风飘到小日本，让你们咎由自取。哈哈哈！
余南山听了也很兴奋，主张带三五十人炸掉它。
周长庚认同时光的分析，但他认为不需要那么多人，由他带几个懂爆破的士兵去足够了。
董保民提醒，毒气弹中转站对鬼子很重要，从牌子上也能辨出其中含义，小林岂会如此招摇？军需仓库被炸，对他应该是个提醒。如此大张旗鼓的做法不合情理，不能低估了鬼子的狡猾，再去侦察一下，弄清楚再定不迟。
侯中磊同意董保民的怀疑，认为这么重要的军火重地，不可能会轻易的被人发现。即使是真的， 日本人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打出如此明显的牌子，总觉得有一种怕别人不知道的感觉，有可能是鬼子的圈套。
时光看苏娟赞成董保民意见，只好让余南山带人侦察。他对本道哥哥的作战经验是信得过的。
余南山和周长庚回来汇报了侦查结果：祠山殿门口确实挂了牌子，鬼子岗哨林立，还有不间断的巡逻。院内有四五个穿白大褂的走动，应该是维护毒气弹的专家。
周长庚还补充，他望远镜看见院内不少用帆布盖着的货物，屋里也有不少炮弹箱。
时光听罢，早已按耐不住自己翻滚激荡的心情：摧毁鬼子毒气弹中转站是老郑电报里命令过的，上级正等待游击队频传捷报；正面战场不如人意，肯定与鬼子的毒气弹有关系。肖阳认为鬼子一个中转站，起码有上千箱毒气弹，五六千颗毒气弹送到战场上，那要死多少人啊？他想起了村庄上空那盘旋的青烟，仿佛有千万只怒眼在盯着自己。如不立刻将它摧毁，我怎能对得住死难同胞？怎能对的住新四军游击队称号，怎能对得住我在党的誓词？现在，地点终于找到了，游击队还在婆婆妈妈，怎能让我心里不窝火？
侯中磊建议，能否再侦察一下祠山殿后山坡树林里有没有鬼子。如有，就能肯定是鬼子的圈套。
时光按捺住躁动的心，很勉强地再次安排人去侦察。听侦查队员回来说，祠山殿后山坡树林里没有鬼子。他便急不可耐地要带人去摧毁它。见苏小妹不同意他带队，他大发雷霆，恨不能将她摔到门外，让她到边上凉快凉快。
苏鹃也不甘示弱，措辞严厉的提醒他：按照规定，她有最后决定权。
时光充满恨意的眼神瞟她一眼，怒火中烧。眼看着唾手可得的战果，他却无可奈何，深感憋气。直到此时，他才醒悟，队长位子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
苏鹃看他很生气，苦口婆心地劝他要谨慎，她总感觉发现毒气弹中转站太顺利了，心里不踏实。
时光看几个关键人物都赞成苏小妹的意见，压压即将窜出的心火，很是急切地说：“我请求大家理解我，各位分析的确有道理，但你们不晓得小林是个什么东西。只有我清楚他的形势风格和路数，他根本没将游击队放在眼里。请大家相信我的判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恳请让我带三四十人，我一定将鬼子的中转站彻底摧毁。”
众人感动，却没人应话，都埋头沉思。时光失望地看看苏小妹，眼巴巴的，求救似的希望她能在关键时刻能支持自己，就好像他这一生只求她最后一次。
苏鹃看他神态，心里也波澜四起，她当然看懂了他急切的求助目光，她很震撼，也很焦虑。她当然也想立即摧毁目标，以自己，乃至游击队微薄之力，拯救正面战场之颓势。但她始终感觉消息来源和侦察结果太顺了，潜意识里感觉有人为之嫌，但她一时又说不清楚。她举棋不定，眼前的时光一反常态地激动无比，我该咋办呢，万一是鬼子的圈套又该咋办？他看向正埋头生闷气的“师爷”，想起他每次对敌情判断之准确，心里祈祷他能再判断准确一次。
时光从内心里感激她将摧毁鬼子毒气弹中转站任务交给他。连忙排局布阵，他没忘记村里人员杂乱，准备声东击西，以打鬼子野战医院为名，行动时间定在夜里十二点整。他深情地注视苏小妹一会，回去准备。
可他没想到，队伍临出发，苏鹃定下由周连长去打祠山殿毒气弹中转站，余副队长去袭击鬼子的野战医院。时队长另有任务。
早已整装待发的时光，犹如脑袋被击一闷棍，随即血脉喷张，直冲脑门。责问她为何下这样的命令？
苏娟解释：“我这是按照规定，从大局考虑，你队长职务还没恢复，凭啥由你带队？灵魂人物行动，还要请示上级批准。打造军魂之事，也不是小事，全都指望着你呢。”
时光无限地悲哀，仿佛听到了心里的哽咽声，仰天长叹：星星啊，月亮啊，苍天大地啊，为何这样对我不公平啊？老郑啊，老郝啊，我的亲娘啊，为何将这么不守信用的女人放我身边啊？
肖阳看他僵在那儿尴尬，好心地劝他在慎重考虑一下。
这一圈可不得了，时光淤积在心里的怒火瞬即爆发，指着肖阳骂：“你给我闭嘴，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想再见到你！”看部队已出发，怒视苏小妹，忍无可忍地吼道：“我什么灵魂人物？我只不过草民一个。什么军魂？老子没办法。”此刻心里恨死了苏小妹。边走边言明，“师爷”干不了，也当不了“影子队长”。
八
凌晨，周长庚满身血污地背着丁杰回村。攻打毒气弹中转站四十多人，只回来一半，还有不少伤员。
周长庚痛苦地说，祠山殿的毒气弹中转站是小林下的套，人没靠近仓库，殿后树林里几十个鬼子便截断退路。听丁杰说，炮没架起，就被埋伏的鬼子包围。抢着打了几炮，被炮弹击中的帆布盖着的货堆燃起大火，估计箱子是空的。丁杰不肯丢下小炮，被鬼子的迫击炮炸伤，牺牲的弟兄枪栓都没来得及拉。
余南山回来更是牢骚断肠：“他娘的，本道刚到十字路口，便被埋伏的鬼子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怎会这么巧？肯定是哪个狗日的报了信。”
肖阳遗憾地说，浑球的方案是不错，本指望声东击西，来个东方不亮西方亮，没想到还是损兵折将。小林如此精准的伏击，肯定有情报支持，家贼难防，内外策应，游击队遇到劲敌了。
正在家里生闷气的时光，听儿子说了看到的情况，目瞪口呆，揪着自己的头发埋下头。他既为此战牺牲的战友痛心，又对自以为是的决定深感愧疚。他悔恨自己没有静下心来，望闻问切，认真地综合思考分析。更为自己入了小林的圈套感到糟心，仿佛看见小林那得意嘴脸。和小林处心积虑的较量，终以自己的轻信失败。痛苦的心情无以复加。看父亲愁眉苦脸地坐过来，闷头抽烟，问有什么心思？
父亲看看他冷峻地问：“祠山殿是鬼子圈套，你没看出来？大家越是信任你，你就越要谨慎。听说苏姑娘等都一再怀疑，你咋听不进呢？你一句话，多少人被你送了命，我看你是忘乎所以了。”
父亲的话像刀子，扎在他心上，让他无地自容，倍感痛楚。懊糟一会铺纸提笔，准备给老郝写检讨。忽然想起自己已不是队长，写什么写？收起纸和笔，倒床上，闭着眼唉声叹气。感觉床边有人，以为是父亲，嚷道：“啊呀，不要再来烦我了，我心里难受。让我安静一下，行不行啊？”
“我们心里都很难受，这次战斗又不是你指挥的，责任由我负，不关你事。”
时光听出是苏小妹凄苦的声音，睁眼看看她，又赌气背过去。想想又转过来，问：“你来干什么？草民心里不顺，没工夫陪你。”
九
苏鹃反而坐下，沉吟一会说：“我来看看‘着名郎中’自身得病，该怎么治疗。眼圈黑了，是不是被怒火烧的？啊呀，肚子也气大了，要不要手术刀次一下？你不当‘师爷’，‘影子队长’也不想干了。我还想顺便问问，你这不干，那不干，到底要干什么？”
时光被她前两句幽默的话语，逗的心里好受了不少，尤其是得悉了行动的后果，也有自责，对她已心存愧意。他记得，昨夜还称过她和肖阳的老子，准备对肖阳适当时候道歉，但他不能对苏小妹明着道歉，不然会让她有恃无恐。稍停一会说：“我知道不应该对你发脾气，但我当时确实受不了。你可能以为我想立功，置队员们于生死不顾。你知道吗?我听到毒气弹三个字，就浑身发胀，血涌头顶。眼前老是呈现村庄上空那萦绕着的烟云，那是村民们的冤魂不肯离去啊。当我知道这些无辜的村民是被毒气弹所害，我就没有真正地睡过踏实觉。听到鬼子的毒气弹中转站地址，你说我能按捺的住吗？”说罢，擦一把早已湿润的眼睛。
苏鹃被他这一番说词，搅得自己心里也翻江倒海。更被他对平民的深切情感打动，也跟着哽咽起来。情绪稳定后，她说：“时光同志，我深知你对老百姓深厚的情感。这次攻打中转站失败，怪我没把握好。我已向县委交了检查，请求处分。在处分没下来之前，我还要继续干下去。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谈谈游击队今后的工作方向和任务。”
时光听她这样说，连忙起身泡茶，然后点根烟，坐下，静静地听她的下文。
“时光同志，我总结了一下，前一阶段，游击队确实干了不少事，阻敌西进，反扫荡，救群众，挖奸细，毙敌酋，壮大队伍，以及融洽军民关系，等等。你也在战斗中逐渐成长为一个出色的指挥员，思想认识也突飞猛进。你现在已是党员，我原本惊诧你昨晚的情绪，听你这么一说，我理解了。放心，我对你没意见，我仍坚信你在今后的硝烟中，会逐渐成为一个信仰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说到亲民情感，我也不亚于你，游击队大部分同志亦如此。这次打鬼子假中转站，我们就是这种感情太强烈，头脑发热，在没捞清情况下贸然出击，才上了小林的当。牺牲那么多同志，对我们来说，是血淋淋的教训，现在都是怀着悲愤的心情在思考。我建议，召集分队长以上的同志，认真总结经验教训，以免今后再犯同样的错误。”
时光听罢，微微点头，他还在静等她的具体任务。
苏鹃喝一口茶，继续说：“我今天不谈具体的任务，因为具体的任务都是有前提的。比如说，上级一再提醒我们要迅速壮大游击队，为什么？因为战争再残酷，赢得这场战争，关键是人。没有人，什么都做不了。再比如，打造军魂的事，肖阳背后跟我说，你是异想天开，不着边际。我不这样认为，但必须承认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起码告诉我们，连国军正规军都做不到的，游击队已在做了。也提醒我们，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军魂不是嘴上喊出来的，是那种游击队一旦出手，便自然显示出的强大气势，令敌人胆颤心惊，不战自危。这里面有很多工作要做，包括军事上的，政治上的，思想上的。这个问题解决了，诸如摧毁鬼子毒气弹中转站等等，就迎刃而解了。一支虎胆雄心的部队杀出来，鬼子焉能不怕？”
时光已感受到她对自己措辞的谨慎，用打比方的方式说道理。他已从她刚才的言词中，明确了游击队主要奋斗方向，那就是集合具体的任务练就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就是她所说过的，将民族魂和党魂注入到队伍中，让每个战士都具有这种精神，进而凝聚成独特的独山游击队军魂。他不得不佩服她的精明和才干，大学生就是不一样，看来自己还得加强学习。不然，被她摔在后，追不上，岂不羞煞人？苏小妹刚才已肯定了自己的成长，他也这么认为，自己确实变了不少，跟刚进游击队相比，可谓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要继续保持，只要苏小妹高兴，他就要努力去做。遂表态说：“苏小妹政委同志，我还是那句话，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如醍醐灌顶，一定照你说的去做。全力以赴打造出独山独一无二的军魂。壮我军威，让小林鬼子吓得屁滚尿流。我纳闷，跟你在一起，为何灵魂就开窍呢？我说的是你有笑容的时候，不是说你昨晚的态度。我已考虑过，不该耍脾气，发无名之火，好像还称过老子，我得找机会跟‘一根筋’道个歉。想来想去，我不干‘师爷’和‘影子队长’，还能干什么呢？”他说这番话，就等于向她道歉了。心情开朗地送走苏小妹，又迎来本道哥哥。
十
余南山还在为昨晚遭伏击愤愤不平，问时光，这么隐秘的军事秘密，是如何泄露的？村里真有奸细？
时光已调查，“猿猴”参加会议回去后没出大门，周围的岗哨也没发现有人出村，他估计小林设了圈套，肯定做了周密部署。
余南山又问：“本道确实没想到小林如此狡猾，但你这么精明，为何没识破呢？看你临出发时的心情，估计你真没看出来。不应该呀。”
时光心在颤抖，羞愧难当，手撑着额头叹道：“老郝说得对，我自以为是的毛病，真要彻底地改一改了。”
余南山看他伤心不已，连忙打岔，说了接待军师之事。他说，军师来游击队，名为给姚胖子请医生治病，实际上是带着目的来的。姚胖子得罪鬼子没了退路，现在是左右两难。本道已让军师带话给他：今年不比往年，小鬼子已经打到家里了，合作抗日对两家都有利，没别的法子。看军师的意思还有担心，本道没心思跟他玩心眼，直接告诉他：合作抗日之事，宜早不宜迟。从现在的局势看，鬼子很有可能已经盯上笠帽顶了。小林是个睚眦必报的东西，两名鬼子军官被杀，他一定会报仇的。看上去军师怕了。已跟“猿猴”交代过了。
时光想，死胖子真不是东西，郝书记已经给足了面子，他还是大不动手不吃支，意思也已挑明，就看他如何抉择了。嘱咐余南山让“猿猴”提醒一下姚胖子，黑龙事件还未了结，要防止小林报复笠帽顶。
姚胖子打发走军师后一直忐忑不安，他清楚山寨已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后悔与日本人翻脸太快，搞的自己丢失了生存的筹码！又恨黑龙急于上位，逼他自断退路，指望着军师和游击队见面之后，能给自己带来希望。军师回来说游击队现在人多马壮，已有三百多人，这次又新添了一两百人，都是壮实的后生，精神气也不错。听说鬼子最近要来扫荡，正在抓紧训练。接着说了和余大队接触之事，说游击队的条件是加入游击队统一指挥打鬼子，管吃住。驻地不动，有事商量着办。
姚胖子端起酒杯又放下问，就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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