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比高的第二日，在夕阳的余晖中缓缓落下帷幕。
除了桐桐这位“小倒霉蛋”早早遭遇了实力超群的龙桃而遗憾出局外。
其余备受关注的年轻强者，如沉稳的木凡、憨厚心善的章若愚，以及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深藏不露的周晚等人，都较为顺利地击败了各自的对手，成功晋级下一轮。
整个天中渡依旧沉浸在盛会带来的兴奋与讨论之中，人们津津乐道着今日的精彩对决。
尤其是龙桃那举重若轻的强大，以及桐桐虽败犹荣的灵性表现。
随着人群渐渐散去，喧嚣如同退潮般平息，偌大的广场和擂台区域重归宁静，等待着明日更加激烈的角逐。
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再次笼罩了大地。
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雨水又一次不期而至，敲打着天中渡的屋瓦街道和静静流淌的离江。
雨丝在夜风中斜斜飘洒，带来湿润的凉意。
云舟之上，易年似乎并未受到天气变化的影响。
依旧窝在那张舒适的躺椅里，身旁的小几上换上了一杯热气袅袅的新茶。
书卷摊在膝头，昏黄的灯光与窗外清冷的雨声交织，营造出了一种与外界的纷扰格格不入的静谧。
神情专注，仿佛完全沉浸于文字的世界。
之前那场关乎大陆命运的深夜来访，似乎只是一场幻梦，未曾在他心中留下丝毫涟漪。
或者说，已被他完美地消化与深藏。
一切，都按部就班，如同这如期而至的夜雨。
然而，在同一片夜空下，远离天中渡喧嚣的南方。
在那片被累累白骨环绕死寂得令人心悸的深山之中，却正酝酿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深山深处，那座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雅致庭院，在夜雨的笼罩下更显幽静。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局精巧，仿佛是从江南水乡直接搬移而来。
凉亭之内，温润如玉的姜临渊依旧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悠闲地坐在石凳上，面前摆放着精致的茶具，茶香氤氲。
他的对面，坐着那位女子。
依旧穿着素净的衣裙，面容绝美，却毫无生气，眼神空洞地望着亭外连绵的雨丝，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玉雕。
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元力波动，也没有任何情绪流露，与这充满生机的庭院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姜临渊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落在女子那张完美却空洞的脸上。
深邃的眼眸中流转着难以捉摸的深意，那是一种混合了期待、算计或许还有一丝复杂情绪的凝视。
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计算着时间。
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如同在诉说一件寻常小事，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就快了……快了。”
这句话，他或许说过无数次，但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
而那空洞望着雨幕的女子，纤细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那如同蒙尘宝石般毫无焦距的眼眸，竟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动。
最终，定格在了姜临渊的脸上！
那双眼睛里依旧没有太多神采，但那份纯粹的空洞似乎被打破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从无尽沉睡中被强行唤醒的…茫然？
或者说，是一丝极其细微的对外界的反应？
而就是这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反应，却让一直保持着从容姿态的姜临渊，浑身猛地一震！
“啪嗒！”
手中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玉茶杯，竟因这突如其来的震惊而脱手滑落。
摔在冰凉的石板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温热的茶水与茶叶溅湿了他的衣摆和鞋面。
可姜临渊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女子那双终于“看”向他的眼睛，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温润笑容彻底僵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震惊难以置信，甚至夹杂着一丝狂喜的复杂神情！
他仿佛看到了某种期盼已久却又以为永远无法实现的奇迹，正在眼前悄然发生！
“你……”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女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依旧空洞，却又似乎与之前完全不同。
过了片刻，她的眼眸再次缓缓移开。
重新望向了亭外无尽的夜雨，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注视”只是姜临渊的错觉。
但姜临渊知道，那不是错觉！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更深更难以揣度的笑意。
快了，真的快了……
他的计划，似乎比预想中推进得更加顺利。
与此同时，在另一处隐秘之地。
一座弥漫着古老气息的巨大祭坛之上。
这里的氛围与姜临渊那雅致的小院截然相反。
祭坛由某种暗红色的巨石垒成，上面刻满了扭曲诡异的符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邪恶能量。
祭坛中央，并非供奉着什么神像，而是悬浮着一只巨大无比缓缓开合的眼睛！
这只眼睛大如磨盘，瞳孔是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眼白部分则布满了扭曲的血丝，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阴冷与怨念。
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足以让心智不坚者陷入疯狂。
姜无涯，姜家的另一位老祖，此刻正站在这只恐怖的眼睛前。
与姜临渊的温润内敛不同，姜无涯周身散发着狂傲不羁霸道凌厉的气息。
仰头看着那只巨大的眼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笑容。
“快了……就快了……”
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兴奋，与姜临渊说出同样话语时的温和截然不同，充满了迫不及待的侵略性。
随着他的话语，祭坛周围的符文开始逐一亮起，散发出幽暗的红光。
姜无涯张开双臂，周身爆发出滔天的魔气，与祭坛上那只巨眼散发出的邪恶能量开始产生共鸣交融！
他竟是要与这只恐怖的巨眼开始融合！
这个过程显然极其痛苦且危险，姜无涯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但眼中的狂热却愈发炽盛。
一丝丝漆黑的能量如同触手般从巨眼中伸出，缓缓缠绕上姜无涯的身体，试图将他拉入那无尽的黑暗瞳孔之中。
就在姜无涯开始与巨眼融合，姜临渊那边女子出现微妙反应的同一时刻，天地间似乎某种平衡被悄然打破，引发了一系列难以言喻的连锁反应。
天中渡，夜雨依旧。
一间温暖舒适的客房内，剑十一正盘腿坐在榻上，手舞足蹈地对坐在对面的桐桐吹嘘：
“桐桐你是没看见，今天台上那个家伙，招式那叫一个漏洞百出！要是换我上，三招！最多三招！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圣山剑法！”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先是一招‘流星赶月’破他中门，接着‘长虹贯日’直取要害，他肯定手忙脚乱，这时候我再使出一招‘天外飞仙’……嘿嘿，保证赢得漂漂亮亮，哪像龙桃打你时候那样，还得费一番手脚…”
桐桐正拿着一本古朴的星象图谱翻看，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天下无敌行了吧？”
她今天输了比试，本来心里就有点小郁闷，又被剑十一这家伙看了“笑话”，此刻更是不想搭理他的吹牛。
剑十一见她不信，更来劲了：
“嘿，你别不信！等明天我上场，你就瞧好吧！保证比今天还精彩！”
桐桐懒得理他，习惯性地抬起头，想透过窗户看看夜空的星象。
这是她修行《周天星衍术》养成的习惯，即使下雨，也能通过感知天地气机获得一些启示。
然而，就在桐桐的目光望向窗外那漆黑雨夜的瞬间——
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桐桐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眼角处竟然缓缓渗出了两道鲜红的血痕！
那血色在灯下显得格外刺目！
“桐桐！你的眼睛！”
剑十一正说得起劲，猛然看到桐桐眼角流血，吓得魂飞魄散。
所有的嬉皮笑脸瞬间消失，一个箭步冲到桐桐面前，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手忙脚乱地想用手去擦，又不敢碰，急得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怎么会流血？是今天比试受伤了吗？还是练功出岔子了？”
桐桐自己也愣住了，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颊，指尖触碰到那温热的液体，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是血！
但她并未感觉到眼睛有任何疼痛或不适。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恐怖悸动如同无形的海啸般，透过冥冥中的天地法则猛地冲击向她敏锐的灵觉！
“噗——”
桐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她手中的星象图谱。
她娇小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颤栗！
猛地抓住剑十一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
“十一……天……天变了！有什么……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醒了！不……是两个！不……是三个！是三个！！！”
瞳孔因惊骇而放大，眼中充满了血丝，仿佛看到了末日般的景象。
作为精通推演之术的桐桐，对天地气机的变化最为敏感。
此刻，她清晰地感知到，大陆的某个角落，有远超她理解范围的充满毁灭与疯狂的存在，正在苏醒，或者正在进行某种可怕的蜕变！
这种变化引动的天地反噬，直接作用在了她这个试图窥探天机的人身上！
剑十一看着桐桐这副模样，听着她语无伦次却充满绝望的呼喊，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紧紧抱住颤抖不止的桐桐，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下着雨的夜空，仿佛也能感觉到，那平静的夜色之下，正有可怕的暗流在汹涌奔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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