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陵接下了徐修筠送出的请柬。
这个举动一开始的时候，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可等过了几秒，冷静下来，细细回想之后，众人又觉得在情理当中。
毕竟无论是从征伐文比还是请天证，都可以看出姜陵其实是一个有仇必报，吃不得亏的主。
云承远等人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他的朋友，姜陵又怎么可能甘愿当那个缩头乌龟呢？
看来徐修筠他们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开始为这一场文会进行铺垫了啊……
人们的目光开始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场在松江楼举办的清明文会，绝对会引来一整个学宫的目光注视。
传说中的无名先生，姜陵的不败神话会在此终结吗？
众人心情激荡不平，忍不住幻想起半个月后那一副盛大的状况。
殊不知，眼疾手快的同伴放在桌子下的手早已悄悄捏住了文印，开始发消息求半个月后，松江楼清明文会的入场资格了。
…………
告别了蒲新知一等人。
姜陵来到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这里是凉州学宫的深处，小小的山谷里面，清澈的小溪如同一条丝带般从上而下，水流平和。
虫鸣、溪声、月光、村屋、柳树下的摇椅……
就这么一些元素，构成了一幅乡间田园图。
姜陵神情恭敬地走上前去，那把被用得油光锃亮的竹椅上此时正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或许是因为一路上但散落着树叶的原因，枯槁的老人没有睁开那疲软的眼皮，就知道有人走到了跟前。
“回来了？”
老人悠闲自若的，外形和普通的邻家老翁没啥区别，只是声音浑厚，所以显得精神矍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现。
若不是这里是号称“三之境遍地走”的凉州学宫，说他是普通人恐怕都有信。
“幸不辱命，姜陵超额完成院长先生布置的任务。”
姜陵微微一笑，开口道出了这位老翁的真实身份。
显然，此人便是当今凉州学宫的话事人，古院长！
外出狩猎前，姜陵的《窦娥冤》虽然已经得到了董咏志，蒲逢春等蕴灵境的认可。
但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也才是县令，除了宣发的时候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外，至少发行上是帮不了忙的。
所以姜陵为了《窦娥冤》能够顺利发行，曾在狩猎出发前，亲自带着原稿上门，敲响院长的办公室。
其实此时回想，这个行动是有些冒失的，毕竟在此之前两人并不认识。
不过幸好结果是好的，应该是“无名先生”这个头衔所带来的作用远超姜陵想象，总而言之，当时的院长很认真的翻起了《窦娥冤》的手稿，随后……就停不下来了。
只是请人帮忙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出发之时，院长对他提出了两点要求。
一点，是猎杀五头洞天境级别的妖蛮。
而另一点……古院长说是让姜陵欠他一首诗，等他开口需要的时候再写，入流即可。
本次狩猎中，苦梅舍的姜陵等人足足杀了十几头洞天境的妖蛮，第一点要求自然超额完成，相信古院长也早就收到了风声。
正因如此，姜陵才会趁夜而来。
躺椅上，垂垂老朽的古老睁开了眼皮，露出了一双清澈如婴儿般的双眼。
他望着头顶的星空，忽而说道：“我本想着，这个目标怎么也会拖延你三四个月的时间，让你好好思考，没想到你竟然一出去就给我完成了……”
“既然如此，你真的决定要发出这本《窦娥冤》了吗？”
古院长明显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但姜陵却只是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在《窦娥冤》中，他将反派的姓氏改成了“席”，昏官桃杌也加了一个“卢”姓。
再联想到书中出现的“请天证”的剧情，不难猜出，本书必然是以姜陵亲身的经历所改编。
所以，此书要发行的消息一旦公布，先不论内容，光里面的讨论点所自带的热度，便注定会席卷楚国。
更别说这本书的文学价值极高，很有可能会颠覆现如今的小说市场，流传数百年了。
这意味着席家那几个人即便是死了，生前所作的恶事也会被看《窦娥冤》的人记住，臭名远扬。
众所周知，天星大陆的读书人，绝大多数都将“文名”视为第二性命。
所以姜陵这样做，用后世游戏里的话来讲，那就是把敌人娘家给偷了
——事实上席家如今确实是在被刑殿调查着，凡是涉及到陷害姜陵的人，每一个人事后都受到了一定的波及。
听说就连虚圣的那位儿媳，沈无极的亲娘也不例外。
若不是沈家力保，恐怕也少不了要去刑殿喝茶。
正因如此，古院长才让姜陵慎重考虑此事。
——你已经与沈无极势如水火，两不相容，若更进一步，那就是你死我活了，你确定要和这位楚国第一天骄斗？
沉默了片刻，虫鸣鸟啼声中，姜陵忽然开口：“院长先生，沈无极真的有那么强吗？”
这个问题好似与古院长的提问风马牛不相及。
可话音刚落，先前还一副懒散样的古院长瞬间就变得正襟危坐起来，就连眼神都凝重了不少。
古院长看向姜陵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沈无极的天赋绝对不是吹出来的，他真的很强。事实上若不是我们凉州对沈家民怨滔天，我根本不可能不邀请他来游学。”
“你以为各地学宫会因为被沈无极文压而感到耻辱？不，你错了！对于绝大多数学宫来说，他愿意来文压，那都是一个荣幸！即便是我们凉州学宫也不例外！”
怪不得那天沈无极只是颁布一张纸令，便引得四个学宫联名封禁我的求学之路，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他……
或许沈无极的强大，与沈家的权势滔天有关。
不过不可否认的，他能够成为目前楚国当代唯一一名天子茂生，天赋自然无须赘述。
“看你的神情，终于对沈无极的强大有一点点直观的了解了吗？”
古院长失笑着摇了摇头：“实话告诉你吧，一开始我还真不明白司天游为什么要收你，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打打杀杀，而你最出名的却是吟诗文比。”
“可等我听说你居然要挑战沈无极后……啧啧，原来又是一个不肯服输的狼崽子啊。”
说了这么多，古院长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子又耷拉下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赶蚊子一样。
“去吧去吧，回去读书吧。”
姜陵恭敬地拱了拱手，微微低头：“学生告辞。”
冷清的月光下，少年正准备乘着夜色离去，古院长又忽然问了一句。
“你那……乱七八糟的口语要不要再改改？那样未免太惊世骇俗，虽然确实能够引起轰动，但也容易被主修礼道的读书人批判。”
姜陵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才哭笑不得地说道：“院长先生，那叫‘宣传语’。不用改了，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他们这一帮不当家的口舌文人，又怎么会知道油盐贵？”
“走了，先生！”
这下姜陵是真的走了。
从始至终古老都没有从他的口中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他已经看出来了。
姜陵和司天游一样，都是不肯服输的野狼。
所以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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