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画师想描绘暴雨前的宁静，李维会建议他来此地观摩。
那一刻，空气仿佛冻结，随之凝固的还有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小公爵微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这八岁孩子的躯体如冻僵般打着哆嗦，再不见丝毫的自信和威严。
他就像个被吓坏的孩子，就像他本来应该有的面目。
而他身后的贵族们，表情则更是精彩，有的脸色铁青，如吞了苍蝇般苦闷，有的伸长脖子，丝毫不在意流到嘴边的口水。那些善良小姐们再度被吓得晕倒在地，而她们的情郎则接了个空，任由这些娇贵的花朵摔在泥泞里。
至于台下的群众，他们仿佛还没能消化这猛烈的消息，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不清楚该以何种情绪应对。
但李维能感受到空气中暴动的灵思，有种情绪在酝酿，在极速反应，就将要爆炸。
“铸魂者！”巫妖惊怒交加地看向李维，“你干了什么？”
所以，这不是你们预定好的剧本吗？李维闪身躲开黑雾的攥取，刚要张口，却发现仍有层诡异的油膜在阻塞他出声。
“你在说什么胡话！真是疯了！”小公爵瞬间回过神来，他猛地挥手，想要叫醒还在愣神的士兵，“卫兵！赶紧来给我把这疯婆娘带下去！”
“让我们先听证人把话说完。”毫无温度的话语在空中回响，有如诸神的宣判。
随即，剧烈的狂躁横扫向所有人，嗜血的念头在人们心中暴涨，仇恨，肆无忌惮地宣泄；不满，即将满溢而出；而它们最终化作的却是——
“正义！”群众们扯起嗓子叫嚣着，他们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燥热，“我们要正义！我们要真相！我们要控诉！”
卫兵们盲然地瞟了眼群众，又看向浑身颤抖的公爵，犹豫了片刻，他们试探着放低手中的刀枪，加入了这场正义的呼号中。
“让她说话！让她说话！”
我早该猜到……李维趁巫妖不被，一把翻到断头台后侧，浓重的黑雾撞击在铡刀上，传出喀喇喀喇的碎响。随即传来骏马的长嘶，雀儿化身矫健的黑马，双蹄蹬出，将愣神的巫妖捶倒在地。
尤莎·湖光，博识骑士团的大团长，她面无表情地望向李维，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启，重复她曾做过的威胁。
“不要忘记，所有平民都是我的人质。”
是你……一直以来都是你……
“是你，一直以来都是你在胁迫我合作！”缇娜毫无血色的手指抬起，指向小公爵，“你告诉我，毒害那些贵族是为了巩固菲雅大人的统治，你告诉我，你将菲雅大人视为最亲密的母亲和导师……”
“证据——”小公爵脸色煞白，他拼命地向贵族们使眼色，可那些大腹便便的上位者们仍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是呆呆地望着两人。
你欺骗了我，假装自己只是好心……
“你欺骗了我，假装自己只是好心，想帮菲雅大人排忧解难！但实际只是你自己的野心在作祟。当我初次犯下错误，幡然醒悟时，你又威胁我会把我所做的一切告诉菲雅大人！”缇娜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我保留了你要求毒药的信件，因为胡佛爵士你想要亲手杀死！那封信现在就在那位特使身上。”
李维皱起眉头，那封字迹夸张，不是孩童就是文盲写的信……他突然想起，当时替胡佛爵士斟酒的，正是小胡佛公爵。
为什么？此刻，小胡佛公爵如坠冰窖，蔓延的寒意自心脏迅速攀升，占据了整个身体，仅剩大脑灼烧得稀里糊涂。
为什么？她要背叛我？
明明是她，许诺给我一切。
明明是他，操办好了一切。
“够了！你给我闭上嘴巴！”小公爵抽出佩戴的短剑，他大嚎两声，仿佛在为自己壮胆，接着一剑刺向缇娜的肚腹。
那个早已是魂傀的少女只是颤了一颤，便无力地瘫倒在地，再发不出丝毫声响。
不，她早已死了，李维想。
无疑，谋杀缇娜的，也是你……
“谋杀！谋杀！谋杀！”群众的怒火似乎被瞬间点燃，他们发出咆哮，唾沫星子如雨点般扬起。
他们积攒已久的不满被彻底释放，那可怜的少女，刚刚还是罪无可恕的女巫，此刻却变成了他们朝夕相处的姐妹，被恶毒的公爵格杀在眼前。
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楚，这究竟是被唤醒的共情力，还是某种力量刻意混淆了他们对事物的概念。
小公爵手足无措地看向翻涌的人潮，他想再喊些什么，可喉咙仿佛被堵住一样，他丢下剑，双手攥住自己的咽喉，脸色憋得涨红。
“卫兵！拦住他们！”
下令的是强撑着站起来的菲雅，她用力挥手，发出铿锵有力的命令。那些可怜的卫兵仿佛如梦初醒，迅速集结在曾经的女主人身前，高高举起武器，转头阻挡暴怒的人群。
“可恶！快停下来！”巫妖不知何时摆脱了雀儿，他疯狂地扑到李维身旁，眼里却满溢着忌惮，仿佛已认定李维是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几乎只是刹那，他察觉到李维眼神中的愤怒，顺着诗人熊熊燃烧的视线，巫妖看见了台下的尤莎。
大团长餍足的闭上双眼，露出惬意的微笑，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巫妖法兰犹豫了片刻，接着空气发出一声炸响，浓烟飘起，空气有些扭曲，他已在瞬间远遁到了千里之外。
巫妖选择暂避锋芒，回去向他的女王陛下谢罪。
“你呢？你想做什么吗？李维·蒙森。”尤莎的声音在李维脑海中响起，带着些许戏谑和威胁。
“再这样下去，我会对铸魂术产生阴影的。”李维喃喃低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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