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了晚上九十点多，白天还算有点人气的住院部夜晚彻底陷入了一片沉寂，除了护士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查一次房，其余时候病房里只余雪银莉和轮流守夜的那个侍女。
这个时间对初级学院的学生而言已经不早，但白天接受的信息过于丰富，雪银莉仍旧睡不着。
又过了一会，关上的病房门被敲响。侍女本以为是医护人员，开门后却发现是一位意外的访客。
来者是一位少年，按印象应该是雪银小姐在魔法学院的同学。这个时间看到他，侍女愣了一瞬，随后想起他好像也在住院，就在东侧的病房里。
“雪银小姐睡下了么？”少年询问。
不用侍女回答，他就看到了床边已经坐起来的雪银莉。
雪银莉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望着他。
这是一个让人看了就会眼前一亮的少年——这是雪银莉那天醒来后看见他第一眼就产生的直观感受。黑发下，少年俊美的脸庞就像一件被上天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不用刻意耍任何的帅，就让人挪不开眼。
他生得实在太标致了，雪银莉很难记不住他，叫出他的名字：“翼艳。”
“嗯。”翼艳应了一声，顿了顿，随后解释了一句他前来的原因，“晚上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
这理由放在现下并不会让人觉得生硬，雪银莉失忆后，不知有多少同学每天迫不及待地想来看望。一起住院的同学可算是生在罗马了。
“这样啊......我也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没有记忆，雪银莉总感觉心里空得很，她还是很高兴有人能来找她。
“好。”
雪银小姐本人都发话了，陪护的侍女当然没有意见，搬来了椅子，带着翼艳坐到病床边。
雪银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在自己这两日新增的外来记忆中寻找着他的影子。
他在那些拼图般的画面中并不难找，出现的频次好像还很高，每次一出现，必定是画面中的焦点。在下午接受的那段涉及人物极多、事情条理核外复杂的大型故事中，他是雪银莉难得没有记混的人物中的一个。
可没有记混，她也没有过去的印象。这样一张分辨度极高的脸落入她的眼帘，她在属于自己的记忆里却找不到丝毫重叠的影子。
“平阳公主说你休息得不太好。”少年先开口了，他环视一下她周围的环境，“住不习惯？”
“应该不是。”雪银莉闷闷地回答，“就是一闲下来总想尝试去回忆以前的事，但又什么也想不起来。想不出结果我就忍不住一直去想，很烦。”
“别着急。”少年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宽慰。
“嗯......”雪银莉把手下的被子握紧了一点。
她望着少年，还是忍不住想从记忆中搜寻他的影子，但依旧没有结果。
她终于放弃了，手下松开，失神地摇了摇头：“抱歉，我觉得你这般一表人才，正常人应该很难忘掉才是，可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没事。”多了也就习惯了，“你想知道什么，我给你讲便是。”
她想知道什么......
“那就先讲讲我们的事吧。”她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们的关系怎么样？”
《怎么认识的》。
《关系怎么样》。
失忆的雪银莉并不清楚自己的这两个问题有多么犀利，但成功把翼艳噎住了。
他一时无法回答，于是充分发挥“答不上来就反问”的语言技巧：“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雪银莉：？
不是她失忆了啊，她如果能想起来还问他做什么？
不过他夜里专门过来看望她，非亲非友是做不到这一步的。
“朋友？”她问。
翼艳深蓝的眸子忽然闪烁了一下。
他没控制住，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几乎是一口答应下来：“嗯。”又语气加重了一分补充：“朋友。”
“嗯……”雪银莉咬了咬唇。她又忘了一位朋友。她从旁人的态度和自己的理念里可以感受得出这种关系的重要程度，可这么重要她就是想不起来了......
窗外，遮挡着明月的云层好像被一阵夜风吹开了，照入病房内的月光渐渐变亮。
翼艳坐的位置正对着窗，他的面容在雪银莉眼中更为清晰起来。
他的脸如同被月光精心雕琢，线条利落而分明。他深幽的眼眸像是窗外的星夜，平静，但下方好像暗藏着什么。晚上他没有刻意打理，头发有些凌乱，但却恰好为他这张并不顺受的脸增添了几分肆意的帅气。
他微微上扬的薄唇好像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他本冷清难近的脸上出现了些让人难以拒绝的和煦，就像是冰川上散发的极光，格外吸睛。
雪银莉望着他，不知不觉地愣神了。
翼艳望着她的这副模样，从她开口问出“朋友”时就缠在他心间的那个想法更重。
他犹记四年对立的时光，记得四年级时的那一耳光，更记得她先后几次说出“我和你不能再有第二种关系”时的样子。
但此刻，那双平日里看他的眼神不是排斥就是尴尬的翠色眼睛，正望着他出神。
那个危险的念头一经滋生，就不可阻挡地在他心里生长。他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已经发生的事永远存在，不可能被抹去......
可现在，起码现在，她忘记了。
起码现在，雷诺、芳梅他们都不在，只有他。
他隐约间好像记起，那次从境外回来后，当她对小零开玩笑似的说出“那你很快就会讨厌我了哦”时，他有一瞬恍惚。
当时他心里曾冒出过一个无耻的想法：倘若之前雷诺的那些事他未曾做过，会不会在境外时的那种状态才是他们相处的常态？如果他们的初见不是在那种情况下，她会不会如同其他女生一样，也被他这张脸吸引？
现在，失忆的她好像给出了他答复。
“......！！”雪银莉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错开眼神，“抱歉，我走神了......”
“想起什么了？”
“没有......”
“别急。”他的声音不知不觉放轻了，“如果想不起来我，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
“我叫翼艳，是魔法学院六年级学生，和你同级。出身在北域，洛克1839年来的中原......”
夜还很长，以后的日子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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