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凌汉宵所预见的那样,他的亲兵根本就不是山脚下这些士兵的对手。
除了人数多寡之外,更重要的是人心斗志。
他的亲兵先前杀红了眼,一直被石定方和胡崇等人引着走,压根无暇他顾。
直到冲出山林,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在发现山脚下众多士兵之后,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可是,他们已插翅难逃。
这一场厮杀……不,连厮杀都说不上,只是长定率士兵单方面的击杀。
半刻钟不到,战果已定,甚至都不用武阁士兵出手。
除了为首那几个人见机不对,立刻自我了断外,其余的人不是身受重伤就是被生擒了。
待长定率士兵一清点,尚有百余人之数。
这百余人都是凌汉宵的亲兵,是他从山南卫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为了掩人耳目,大多都报了意外或者阵亡,都已从山南卫除兵了。
除了凌汉宵及其心腹亲信之外,估计没有人会认识这些人了。
但是,郑吉对此并不在乎。
这百余个士兵,总不会是凭空生出来的,他们或多或少都会在山南卫留有痕迹。
再者,既然她已捉住了这些人,还怕撬不开他们的嘴?
一百多人,怎么可能会个个都守口如瓶?
凌汉宵真是大意,竟然安排了这么多山南卫士兵在砺山这里伏击她。
难道他就不担心这些人会有可能被擒?
其实,郑吉想错了,其实凌汉宵想过这个可能。
但是,他想着自己是山南卫大将军,即使亲兵被擒了,他也能保下这些人。
他真正没有想到的,会是他这个山南卫大将军被擒,应该说,真正没有想到的,是有人胆敢拿下他这个山南卫大将军。
不计后果、不算事后。
凌汉宵在山南卫大将军这个官位上多年,累势积威,整个山南道无人敢掠其锋芒,这才造成了他的大意高傲。
所谓一叶障目,真正蒙蔽一个人心智的,是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权力。
凌汉宵哪里想得到,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会被一个公主轻易掣肘?等同失去?
如果没有武阁剿匪,更进一步来说,如果他没有遇到长定公主郑吉,他仍旧会以手中的权力,遮住砺云寨乃至山南道的天。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此时,风雪渐渐停歇了,天色也更暗了,士兵们燃起了火把,把砺山脚下照得亮如白昼。
那百余名贼匪很快就被五花大绑着,被带到了郑吉等人跟前。
郑吉看着凌汉宵阴沉的神色,淡淡开口:“凌大将军,你知道这些人是谁吗?”
她看向从这些贼匪身上缴获的兵器,继续道:“他们都配备着山南卫的长刀,从队形、武功来说,真不像贼匪。”
这一点,赵叔敖、郑琼和郭昶等人之前都看出来,却不敢说。
现在郑吉的话,就是丝毫不给凌汉宵遮掩的余地了。
凌汉宵当然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郑吉,恨不得生啖其肉。
郑吉笑了笑,道:“凌大将军不说也没有关系,这一百多个人的嘴巴,都能吐出点什么来的。”
言罢,她便吩咐程向雅将这些人压了下去。
武阁士兵之中本就有精于审讯的人,审问这些人,根本就用不上褚飞鸢。
赵叔敖张了张口,还是保持了沉默。
在砺州府衙外,他已然察觉到长定公主和杜断在砺山这里有安排,也愿意助其一臂之力。
所以,他赞同前来砺山,却万万没有想到,最终是这样的局面。
他们还没有上砺山呢,就已经抓住了这一百多贼匪,对砺云寨的大体情况也摸清楚了。
只是,这个局面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以至于,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该如何收场呢?
本应借助的剿匪主力山南卫,大将军竟然被长定公主绑住了,还有兵器库……
郑吉看向赵叔敖,开口建议:“阁主,天黑危险,的确不宜连夜上砺山,不如就地安营扎帐,待到天亮之后,再召集众将士一起上山剿匪如何?”
顿了顿,她继续道:“正好,本殿打算将所查到的消息,一一告诉阁主,以便阁主早作安排。”
赵叔敖沉沉望着她,随即下令道:“所有士兵就地安营扎帐,天亮之后再议!”
扎营于砺山脚下,当然没有在砺州府衙那么方便和舒服,但所有人都不想连夜赶回砺州府衙,翌日再赶过来,于是全都飞快地动了起来。
在赵叔敖的营帐内,赵叔敖冷声道:“殿下,仔细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还看不出自己被郑吉利用了,那么就枉费他就任一卫大将军那么多年了。
在郑吉说话之前,赵叔敖还是多加了一句:“殿下,您且先告诉我,凌汉宵是否真的做过那些事情?”
对此,郑吉只反问道:“阁主何必问本殿?阁主心中不早就有答案了吗?不然,阁主何须选砺州作为实战之地?”
这句话,令赵叔敖无言以对。
是啊,其实他心中早已经有答案了,何须问长定殿下呢?
他向皇上建言,以实战选拔武场魁首,精心挑选了砺州这个地方,不就是因为察觉到山南卫的异常吗?
凌汉宵是山南卫大将军,山南卫异常,与凌汉宵怎么能脱得了干系?
郑吉叹息了一声,道:“阁主,本殿派出石定方率士兵秘密上了砺山……”
她把从遭遇云骢、到遇到三皇子郑循、到救下胡崇,一一说了出来。
当然,她没有说自己亲自上了砺山,也没有说郑循死在她怀中,临终透露的那些线索;
她也没有说,胡崇所说的宝春墨庄,也没有说真正的云骢已为她所击杀,现在的云骢,只是冒名顶替的;
她更没有说,背后还有一只手,要借这些事情,将姜家、陶家牵扯进来……
这些事情,太过机密,不是赵叔敖应该知道的。
非她信不过赵叔敖,而是赵叔敖是武阁阁主,必将一切都禀告于父皇。
她真正要瞒着的,真正信不过的人,是父皇。
对于赵叔敖来说,他也无需知道更多了——光是长定公主所说的,已经足以让他惊心动魄了。
良久良久,他才说了一句:“那么,殿下,您打算如何收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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