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相比较其他人，五伯将家这个概念看得更重。
以前他想着无论做什么一家人都要一起，比方说一起出去打工，一起回来。
包括现在，他同样想让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对于秦河如今年回不回去过年，他更看重的是以后回不回去过年。
秦父当局者迷，看不清这个问题，他却看得明明白白。
说一千道一万，其实都是借口。倘若想念那个家，就算过年不回去，其他时候也可以回去的，然而秦河如却一次都没回去过，这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一方面，五伯想让秦河如他们回去，是想守护这个家，不让家散了。另一方面，是他不想这个家失去秦河如这么优秀的一个人。
总而言之，他很想知道秦河如是怎么想的，希望是他多想了。
不等秦河如回答，秦父秦母就相继开口。
“那哪能啊，就今年不回去，明年就回去了。”
“他敢！不回去拖我也把他拖回去。”
两人从没想过以后没回去，他们也没想过秦河如以后会不回去，直到现在，他们依旧以为儿子是因为姐姐的缘故今年才不回去的。
五伯没有说话，怔怔看着秦河如。
数秒后，他咧嘴一笑，只是笑容有些牵强。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他是村子里的小能手，谁家有事不请村长就请他，他见过很多人，知道很多事，明白很多道理。
有时候沉默不回答，就是一种答案。
他不想去做得罪人的事，成年人的世界，不应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给彼此留一些颜面。
“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说着，五伯毅然起身。
秦父秦母听到，赶紧起身挽留。
“五哥，这么着急回去干嘛？天这么早呢，不行的话今晚就住这里吧，明天再回去。”
“再急好歹吃了饭再走嘛。”
李梅和李兰同样疑惑，自己刚到就要回去，会不会太快了些？
秦勇没说太多，叹了口气跟着站起来。
“村里还有一堆事要忙活了，今天来买了一点年货，得赶紧回去了。”五伯解释道。
“那吃了饭再走嘛，菜都买好了。”秦母出言阻拦。
“不了，急得很，每次来你们家都要吃顿饭，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秦父一听，佯装生气：“五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多双筷子多个碗的问题，能有什么？我不信我去你家的时候你不让我上桌吃饭。”
五伯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秦京茹怯生生说道：“爸，我可不可以留在四九城啊？”
上次秦河如可是答应过她的，要给她在四九城找份工作。从秦河如进来到现在，她都没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呢，她得问问，否则下次来就不知道是啥时候了。
“待什么待？家里没有给你住的地方吗？”
罕见的，五伯发火了。
这让大家伙齐齐愣住。
秦母则是安慰道：“五哥你凶她干啥？孩子懂什么，她想住让她住嘛。”
五伯仍旧没说话，瞪了一眼秦京茹。
这下秦京茹不敢说话了，低着头默默来到五伯这边，眼睛却一直盯着秦河如看，希望他能出言留下自己。
可惜，秦河如在思考事情，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求救目光。
“小勇，提东西走吧。”五伯交代道。
“嗯好。”
秦勇没问为啥突然离开，又为啥脾气变得不好。
提着东西，站过去。
“路华，巧秀，家里面真的有事，走不开，得回去了。”
留下这句话，五伯带着秦勇离开，甚至离开的时候，秦勇都没来得及和秦河如说什么。
秦京茹焦急而无能为力的跺脚。
李梅和李兰依次和大家打招呼。
“走了，小河。”
“走了，秦干部。”李兰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这么叫。
秦河如看着她们，没说话，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五伯来到门边，不知为何，停下了，等到几秒过后，带着失落的心走出去。
秦淮茹和秦父秦母出去相送，此时的他们，顾不得秦河如为何没有出来送。
秦勇，李梅李兰跟着走了。
直到他们全走出去，秦河如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出去相送。
过了好一会儿，秦父秦母和秦淮茹才回来。
“走了？”秦河如问道。
“走了！”秦父鼻音很重，甩了脸子直接进屋，没说什么话，显然对秦河如的做法不理解。
“儿子，你五伯勇哥他们走了怎么不去送一送呢？”秦母轻皱眉头，询问道。
这状态，不太对啊，不像平日里那么好客。
秦淮茹站出来解围：“妈，小弟可能是上班太累了，好几天没休息呢。”
这么一说，秦母信以为真。
“你还是快进去和咱爸说说吧，发那么大的火呢。”秦淮茹继续说话。
“哦哦好。”秦母忙不迭点头，进去了。
她进去后，秦淮茹才柔声细语询问：“小弟，你怎么了？感觉你今天不太对啊。”
“没什么，就有点累了。”秦河如没说太多，把小当交给她，然后疲倦说道：“姐，我回屋休息一下。”
“嗯嗯好，那你好好休息。”秦淮茹接过小当，叮嘱道。
“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谁都没说话，气氛十分压抑。
秦父率先受不了。
“啪”的一声，筷子被拍在了桌子上。
“我问你，你五伯说的真的假的？你想脱离这个大家庭？”
可能是心里抱有幻想和期待，临走时，五伯说了一些心里话，说的包括了自己的猜想。
听了之后，秦父哪能不知道五伯为何突然离开。
他虽然不像五伯那样，把家的观念看得很重，可是他同样没有想过脱离这个大家庭。
这种事秦家村就没有发生过。
倘若发生在他们家，以后他都没脸回去了。
别人肯定戳他脊梁骨，说他家发达了，抛弃了老娘和兄弟。
这就是他气愤的原因。
“我没想过啊。”秦河如装作茫然不知的样子。
他的想法的确是这样，但是他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不仅秦父反对，秦母大概率也会反对。
现在的宗族观念很强，谁敢说脱离家族谁第一个被千夫所指。
他不怕这些，他是怕父母承受不了这种压力。
这种事只能温水煮青蛙，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没有？”
这个回答在秦父的意料之外，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那为啥今年不回去过年？”
“这个话题不是说过了嘛。”秦河如一板一眼回答。
“回去不方便，我刚升科长，要忙的事很多，你别看姐有十天年假我就跟着有这么多天年假，我很忙的。今年不管怎么样，真的没时间回去过年。”
秦河如的解决办法很简单，就是拖。
像这样一直拖，拖到秦父他们习惯了，适应了四九城，那时候在找借口把户口迁过来，父母对秦家村的思念就会小很多。
至于说明年过年回不回去，平常会不会回去这个问题，以后再说。
等到秦父秦母适应了四九城的生活，这些都是小问题，没准到时候就自个儿不想回去了。
哪怕说没有彻底断绝，偶尔回去一两次，无所谓嘛，不影响大局。
只要不和大伯家，四伯家走得太近就好。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连秦奶奶也不理会。
毕竟这些人不仅给他们家带不了任何帮助，反而会趴在他们家身上看见了吸血。
他承认，在某些时候，他很自私。
他这一想法以及做法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迎来的绝对是痛骂。
当晚辈的竟然不管奶奶和叔叔伯伯了。
“你……唉。”
秦父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准确来说，是不晓得要怎么说。
回来的时候，他想着儿子若真像五哥那样说的，他绝对痛骂一顿，发现不是这个情况后，他反而变得不知所措，心里没有了底气。
秦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立即上前安慰。
秦淮茹时不时和弟弟偷摸对视一眼，相笑而坐。
……
隔天。
三伯上门了。
“小河，起这么早？”
“不早了三伯，快来坐。”
招呼一声过后，三伯环顾四周，发出自己的疑问：“你爸妈呢？”
“哦，他们和大院的人出去买菜了，我姐在中院呢。”秦河如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
“买年货？”三伯眼珠子滴溜一转，小声问道：“昨天你五伯来找你了没？”
“来了啊。”秦河如想都没想就回答。
三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忙问道：“他是不是问你要不要回去过年？你怎么说的？”
“能咋说？就说不回去过呗。”秦河如的回答相当随意。
“你五伯没说你？”三伯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老五什么性格他最清楚。
作为这个家最杰出的一个人，五伯的话有时候比秦奶奶的话都好使，不仅他们家里几个兄弟，下面的小辈，就是村里很多人都听五伯的话。
五伯向来很少明确要求别人做什么，可一旦要求了，几乎没人回去反驳。
是以昨天拒绝了五伯让回去过年的提议后，他是有点担心的。
“能说我什么？”秦河如嗤之以鼻。
别看他很好说话，那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要是有人真觉得他好欺负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发起火来的时候，不会管你是谁的，只要他生气了，天王劳资来了都不好使。
“额……有道理。”三伯这才想起来秦河如不一样了，是个干部。
哪有干部被人说的时候？
“那咱们真不回去过年了？”三伯这时候的语气已经稍微变了一些，夹杂着一点点敬意。
“不是我们，三伯，我家肯定是不回去过年了，你家回不回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这儿，三伯松了口气：“那我们也不回了。”
昨天他和老五说的是，秦河如回去他们家就回去，反之就不回去。
其实回去不回去的，影响不太大，就是第一次在四九城定居，意义不太一样，他想今年在这里过年。以后嘛，看情况，去哪过年都一样。
“既然我们两家都不回的话，干脆一起过年，怎么样？”
“可以啊。”秦河如答应下来。
这事三伯不说，他可能也会说，他不说，秦父秦母可能也会说。
有个亲戚能陪父母在四九城一起过年的话，想必心中想家的念头就会少很多。
秦河如的答应，在三伯的意料之内。
本来就是亲戚，在一块儿过年很正常嘛。
“那莪去把年货带过来。”
他没说去他家那里过年。
想想就知道，对比秦河如两间大房子，他一家三口住的房子简直不要太小，就一张床，加一个灶台，有没有十五平米都不好说。
秦河如这边一间房当他两间房了，而且人家有两间这种房子，自然是来这边。
“不用拿了，三伯，这里又不是没有吃的，你们负责过来玩就行，剩下的我会解决。”秦河如摆了摆手表示不用。
他的确不想让人白白占自家便宜，可是这是过年嘛，吃顿饭没什么的。
“那怎么行呢。”三伯第一个不答应。
以前来白吃几顿就算了，过年也白吃，他良心上过不去。
别人帮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忙，还白吃，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爸他们啥时候回来？”
“我估计得有段时间吧。”秦河如不确信回答。
朝阳菜市场离这里不算近，坐公交车好说，走路的话，怕不得快晚饭才能回来。
留他在家，除了看着小当他们之外，也有让他把菜备好的意思。当然，做是不可能让他做的。
“那我不等了，我先回去买菜。”听到有段时间才回来，三伯当即起身想离开。
“真不用，三伯，这里吃的喝的都有。”秦河如再次劝诫。
“哎，不行，一码归一码。”三伯说什么都要去买菜送来。
秦河如看拦不住，只得让他出门。
几个小时后，秦父秦母和秦淮茹，以及大院的人都回来了。
至此，大家基本上完成了备齐年货的任务。
剩下的，就是等待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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