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
今年不知道轧钢厂领导怎么想的，年假比以往多了一些，足足有十天。
此刻距离工人放假过去了两天。
工人们早就放假回家，购置年货去了，只有领导们还在苦哈哈的在工厂忙碌。
在平时，领导轻松，工人忙碌。在节假日的时候相反，领导忙碌，工人轻松。
比如说我们的秦河如小同志还在轧钢厂忙活事情呢。
准确来说，今天不忙，是来分东西的。
而在大院这边，并不比轧钢厂清静。
这天，大院来了许多人。
“巧秀，小路华。”
一进大院，五伯就敞开嗓子大喊。
大院的人一听，纷纷看过来。
五伯来过的次数不少，大家都知道他是秦河如的亲戚，便没有多问什么。换做不认识的人，肯定会问一下，谁知道是不是坏人。
“五哥。”
“五哥来了，快坐。”
“幺婶，幺爷。”秦京茹甜甜的叫了一声。
“哎。”
秦母应了一声，招呼大家伙坐下。
五伯、秦京茹，还有秦勇都来了。
“小勇，怎么来四九城了呢？小梅呢，怎么不带过来？”秦淮茹一边找凳子，一边问道。
“小香姐，不用，我自己来。”秦勇过去随便自己找凳子，然后说道：“小梅来了的，她去轧钢厂宿舍那边找她妹妹去了。”
“噢。”秦淮茹恍然大悟。
一群人坐下，开始唠嗑。
“五哥，抽yan。”秦父嘚瑟的递过去一支大前门，当然，秦勇没落下。
“啧啧，生活过得好了啊。”五伯接过来，打趣道。
“还行，没咱们村好，比这热闹多了。”
巧了，五伯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呢，这么说不是给他找了话题嘛。
“村里热闹回去过年嘛，过年更热闹。”
此话一出，秦河如一家人面面相觑。
“咋了？”五伯看出他们的沉默，询问道。
“五哥，今年我们怕是不回去了。”这话是秦母说的。
“不回去？干嘛不回去呢？去年都没回去呢，咱妈整天唠叨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们还有小河了呢。”五伯问道。
秦淮茹一听，差点就想反驳。
说秦奶奶想她们一家人了她第一个不信，说想她们给钱用还差不多。
秦父听着，只觉得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这个家已经不是他说了算了，是秦河如说了算。奈何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他不要面子的吗？
“懒得跑了。”秦母帮忙解围。
还是坐在一旁的秦勇看出来问题，道：“小河呢，他怎么说？回去过还是在这儿过？”
秦父一听，来劲了：“还不就是他不想回去过年嘛，不然我们老早就回去了。”
这下大家知道啥情况了。
十有八九就是秦河如不让回去。
“哥哥呢？他去哪里了？”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秦河如的秦京茹跑出来询问。
“小弟还在轧钢厂呢。”秦淮茹回答。
“啊？还没放假呀？”秦京茹暗暗乍舌。
“还没，估计快了，就这一两天的事了。”秦淮茹自己不知道，大概猜测。
他们工人放假两天了，按照去年的情况来比较，干部放假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也有可能更晚，说不一定的事。
她不是干部，她自己也不清楚。
“哇，好辛苦啊。”秦京茹有点惊讶。
她以为当干部的会很轻松呢。
“辛苦啥啊，整天就在那厂里转悠，每次回来都说太闲了。”秦父随口说道。
“干部有点不一样是很正常的。”五伯笑道。
“小河啥时候回来呢？”秦勇发问。
“不晓得，昨天反正是五六点才回来的。”
“这样啊。”
五伯和秦勇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他们今天来的目的有两个。
一个是采购一点年货回去，最主要的是来问问秦河如一家人回不回去过年。
不论回不回去，他们今天都得回去，留在这里没有住的地方。
“小香姐，你的脚好了点没？你出院的时候村里太忙了，没时间过来。”秦勇脸上露出歉意之色。
在秦淮茹住院期间，他就来看过一次。
“早就好了，我都上了一个月的班了呢。”秦淮茹没觉得有什么。
来看一次她就很满意了，她婆婆在她住院期间可是一次都没来呢。
不仅如此，在她刚下地走路没两天的时候，贾张氏就一个劲催促她赶紧去上班，家里没钱用了。
“五哥，这次来四九城是有事吗？”
几个人一起来这种情况不多见呢。
秦父没想过他们是来采购年货还有问他们回不回去过年的。买年货在江城那边买不是更合适嘛，问过年回不回去，他同样没想过，因为他不觉得自己一家人面子这么大。
只能说，到现在秦父他们依然没有把观念转变过来。
“噢，我们是来……”
……
轧钢厂。
此时的秦河如正在王富贵的办公室分东西。
年前的工作已经汇报好了，年后要做的昨天也交代给他们了。今天来的目的没有别的，就是干部们聚一聚，同时分点东西。
没有工人在的话，更方便嘛。
和以前一样，yan能拿两条，茶叶随便拿，猪肉的话就是一个分几斤。
级别越高，能拿和敢拿的东西才多。
不过不管级别多高，只要没有王富贵高，yan是必定不能多拿。
王富贵平生最大爱好就是抽yan，你拿其他东西，拿多了他不说什么，yan拿多了，那不就是在拿刀割他的肉嘛。
所以说，哪怕是秦河如和张副科长都不敢在这样东西上多拿。
在茶叶上，秦河如倒是多拿了一些。
采购办事处的这些人都不怎么爱喝茶，只有他比较爱。每次王富贵，哦不对，是采购办事处分到的茶叶，有接近一半是分在了他这边。
只是人家秦河如同样有苦说不出啊。
这茶叶不是他装在了他一个人口袋里。
原先在三组的时候，三组人就喜欢来他这里打秋风。现在去了二科室之后，四组那些人受到了三组人的感染，跟着时不时来他这里打秋风。
除了茶叶、猪肉、yan等之物，这里还有一些黄糖，肉票、工业票等等。
大头是装进了三位正科级干部这边，剩下的是几位副科长分。
东西分完，秦河如自己是比较满意的。
前几天就发过一次念过了，现在再来一次，可不高兴咋滴。
“东西拿完就早点回去吧，早点把年货买了，今年过个好年，明年拿出最好的状态来投入到工作中。”王富贵适时勉励一下。
众人附和。
中午的时候，轧钢厂的干部们就已经在食堂聚过餐了，就是说现在领了东西就可以走了。
放假时间，开年什么时候回来上班，都交代过了。
工人有十天年假，干部没有这么多。
像秦河如的话，满打满算就六天。开年回来工作的时候，他得比其他人早来一天，副科长倒是无所谓，和工人同一时间来。
和王富贵说了一些过年吉祥话后，大家才相继离开。
这时候，圈子已经隐隐浮现出来了。
张副科长是一个圈子，秦河如是一个圈子，周先进是一个圈子，原先的一二组副科长，就是现在的办事处是一个圈子。
除了办事处之外，其他三个科室的副科长都是跟在科长身后。
出来后，秦河如和关系比较好的张副科长寒暄，来到楼下的时候，张副科长以有事离开。
秦河如身后，跟着肖嫣然和陈建强两人。
“哇塞，没想到当了干部能拿两次年货？”陈建强兴奋说道。
以前看到这些干部每次在他们放假的时候还要来上班，他心里还觉得他们好辛苦呢。
现在他为当时自己产生的想法而脸红，感情人家干部是来拿年货的，亏他以前还同情可怜这些干部呢。
“年年都有，多和少的问题。”秦河如笑了笑。
他当上干部那会儿，和陈建强的心情是一样的。
没想到能拿二次年货，更没想到能拿这么多。
“科长，我不抽yan的，要不我这个给你吧。”这时肖嫣然忽然说道。
她将在王富贵那里领来的一条中华，一条牡丹递过来。
她不抽yan，不知道什么比较好，是看大家都拿中华和牡丹她才跟着拿的。
她这么一说，陈建强立刻反应过来：“我抽不了那么多，我的也给你吧，秦哥。”
对两人的态度，秦河如很满意。
“给你们的你们就收下吧，不用给我。自己抽不了，拿来给家里人，或者是做人亲都行。”
换做半个月前，他说不定就真的收下了。
发工资的时候，见到工人们领到布票和棉花票的那一刻，他的心升华了一次。
发工资那天，他终于明白了王富贵的意思。
一个人拿，叫做贪。一群人拿，就是大家好。
不能只顾着拿自己的，也要帮着别人才行。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在其位谋其职吧。
跟了秦河如的时间不短，两人能看出来他说的是真的。
“可是我真的不抽的。”肖嫣然试图想让秦河如收下，拉进关系。
“你男人也不抽吗？”
“好像抽的吧。”
“那就对了嘛，对家人，对自己好一些。”秦河如洋溢着笑容说道。
如此，两人才没推辞，没有继续送，自己留下来。
同样是在这一刻，他们真心实意打定主意跟着秦河如。
领导有能力确实很好，可是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若是领导能力强，并且带着你一起往前走，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坦白说，之前肖嫣然有时候会因为秦河如年龄小的缘故而轻视，现在么，已然没有了。
别人能在这个年纪当上正科级干部，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换做她自己面对这些利益的时候，她不确定能不能像秦河如一样把持住。
即便她再怎么不懂，也明白一条yan至少值好几块呢。
她和陈建强两个人的加起来就是四条，少说得有十几块了吧。只要秦河如点一下头，这十几块的东西就能收入囊中，然而他却没这么做。
“科长，你人真好。”肖嫣然真心实意说道。
这句话让秦河如愣了一下。
天见可怜啊！
终于有人没说他是个好人，而是说他人真好了。
“哈哈。”这让他忍不住大笑。
肖嫣然两人摸不着头脑，跟着轻笑。
到取了自行车那里的时候，秦河如过去取自行车。
“科长，你这自行车多少钱买的？我也想买一个。”肖嫣然语气羡慕。
她的话，令陈建强动了心思。
是哦，自己现在是副科长了，要不要买一辆呢？不买的话好像对不起这个身份。
“记不住了，一两百吧，现在买的话可能贵一点，得两百多。”秦河如把东西放在自行车上，说道。
高jia出来以后，奢侈品价格都会上涨。
“我建议你买凤凰牌的。”
“为啥？”
“好看啊，适合你们女孩子。”
男人的话，二八大杠就不错，主打一个实用。
肖嫣然被逗乐了：“买自行车谁看它好不好看，不就是一个铁疙瘩嘛，买来能用就好。”
话是这么说的，凤凰牌三个字却刻在了心里，不出意外的话，她是要买凤凰牌的了。
“那我呢？科长，我买啥牌子的？”陈建强忙问。
第一次当干部，他对这些奢侈品没有太多了解。
“你的话，永久，飞鸽都行，你娶了媳妇儿了，凤凰牌的买不买都行，看你自己。”
大家忠于买凤凰牌的自行车，除了这个牌子好看之外，还有就是许多城里女人喜欢。
通常来说，结婚需要什么，男人就会去准备什么。因为自古以来，都是男子追求女子，故而女子所需就成了男子所备。
如果一个女人喜欢男人有钱，那么追她的男人就会有钱，没钱的是不敢表露心意，敢追的，必定条件不差。
同理，城里女人喜欢凤凰牌自行车，男人就热衷于买凤凰牌自行车。
“这样啊，改天我去看看。”陈建强听了这三个牌子名字，将之记下来。
领了两次年货，加上工资，以及之前存的钱，差不多是够了的。
出了轧钢厂。
秦河如骑上自行车。
肖嫣然和陈建强见到，同时说话。
“明年见，科长。”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秦哥，开年见。”
“好，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秦河如挥手道别。
身形渐行渐远。
“开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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