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耀！你、你这是怎么了！？”
“快下来！”
“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学校的天台上，一个男生面无表情的站着，对身后妈妈的话置若罔闻。
明明是正该肆意的年纪，在他的身上却只能看见死气沉沉。
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交谈，要么就是大声劝男生不要想不开。
长卷发女人试探上前一步，就见自己的儿子头也不回，冷淡说了一句。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跳下去。”
小耀妈妈一听，不敢再往前走了，表情焦急、愤怒与不解相互交织，“你这孩子有什么不满跟妈妈说！妈妈改还不行吗？”
“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是在自杀，你是在逼死我啊！”
小耀妈妈捶胸顿足，“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本来应该劝解的话，慢慢就变成了指责，偏偏小耀妈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一旁的班主任也接着道，“是啊小耀，你学习好，妈妈又那么关心你，年纪轻轻的，别想不开啊！”
“命可就只有这一条，你要是出事了，你妈妈怎么办呢？”
小耀仰头看天，“是啊。”
“命只有一条，在你们嘴里，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给的，我要是做错什么，就是对不起她。”
小耀慢慢转身，望着哭泣的母亲和班主任，还有同班同学。
指了指自己半边红肿的脸，“老师，你知道我这是怎么来的吗？”
班主任目露犹豫。
他当然知道。
“我这次只考了第二名，她不满意，开家长会的时候，过来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巴掌。”
小耀扯了扯嘴角，不在意疼痛。
“当着我的老师、我的同学和各位家长的面，就这么上来给了我一巴掌。”
“她只觉得我没考好，其他的一点也不在意。”
“不在意我考试当天发了低烧，脑子昏昏沉沉。”
“不在意我的面子。”
“小耀，如果是因为这个，妈妈跟你说声对不起，你别闹了好吗？”小耀妈妈眉头一皱，深吸一口气道。
“闹？”
小耀淡淡瞥了一眼，那眼神，冷漠的不像是在看自己的母亲。
故作轻松的摊了摊手，“看吧，到现在还觉得我在闹。”
“是不是觉得你给我吃给我穿，什么都给我力所能及之内最好的，补课和培养兴趣爱好的钱大把大把的花，就觉得我一定要心怀感激。”
“可是你知道吗？我根本不开心。”
顿了顿，加重语气，“一点也不开心。”
小耀指着自己的黑眼圈，眼睛里的红血丝，“我每天一点睡，五点起。”
“我累啊，但我又不能跟你提累。”
“你只会说：别人怎么能坚持下来，你就不行呢？”
“‘没看有的孩子一直学到凌晨两点，我对你够好了，你一点就能睡’。”
“‘小耀啊，你好好学习，妈妈以后可就指望你了，我每天累死累活的上班赚钱，一年衣服都舍不得买几件，大鱼大肉供着你，自己吃着青菜，不就是为了让你给我争口气’？”
有人忍不住轻声道，“这话怎么……”
小耀看着忘记了哭泣的妈妈，“熟悉吗？这就是你最常对我说的话，我都背下来了。”
小耀妈妈下意识就道，“妈妈这都是——”
“‘这都是为你好’。”
小耀漫不经心的接了她的后半句。
班主任也不理解，“小耀，如果你觉得学习压力太大，那就跟你妈妈商量一下啊，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聊一聊……”
他想尽办法想将小耀劝下来。
小耀不理会，自顾自道。
“我考第一，你跟我说不要骄傲自满，尽量保持住成绩。”
“我得了奖，你说别人得那么多都没有炫耀，你就得了这么一次就沾沾自喜了？”
“我喜欢休息的时候打游戏，你跟我说玩这些没用的能当饭吃吗？快去练习钢琴。”
“你生日那天，我攒钱给你买了一个项链，你脸色当时就变了，逼问我花了多少钱，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于是拉着我就去店里退款。”
等等等等……还有很多，数都数不过来。
小耀妈妈听后只觉得儿子不可理喻。
“就因为这点小事，你就寻死觅活的？”
“妈妈以后一定夸你，你要是不喜欢学钢琴，可以学别的呀？小提琴、绘画、舞蹈……这些都可以商量！”
“下次你再买礼物，妈妈一定收下！”
“妈妈那里做错了你说，我一定改！但你别用自己来逼我啊！”
说了半天，小耀的表情越来越冷。
整颗心泡在冰水里，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微微叹息，“看吧。”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会有下一次了。”
班主任脸色一变，觉得不对劲，喊了一声，“小耀！你快过来！”
小耀看了眼班主任，“老师，别劝我了。”
又望向自己的妈妈，“你给了我这条命，控制着我长大。”
“现在，我将这条命还给你。”
“来生我愿意做牛做马做猪做羊，只求——”
未说完的话消弭在空气中，谁也没听清。
男生单薄的身影后仰，双臂张开，嘴角露出轻松的笑。
“砰——”
“啊啊啊！！！有人跳楼了！！！”
“小耀！！！！”
一时间，场面一度混乱。
小耀最后还是跳下去了。
小耀妈妈腿一软，大脑嗡的一声，眼前一黑。
“小、小耀……”
“为、为什么啊？”
她自认为给了儿子最好的一切。
让他努力学习是为他好，给他报班也是为了他能变得更加优秀。
结果……
女人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等到人群散去，小耀的尸体也被抬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踱步走到楼下阴影处。
轻声叹息。
“真苦啊。”
“痛苦、压抑、憎恨……想要解脱。”
居然没有一种正面情绪。
“太苦了，如此痛苦，还是解脱的好。”
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惋惜的笑。
眉心一点红痣夺人心魄。
……
说是惋惜，从那张脸上却能看见一丝笑意。
昨天晚上随意寻着一个人的梦看了眼，就发现了小耀。
一个青春年少的孩子，梦里是满满的痛苦和烦闷，自我厌弃、自我怀疑、得不到承认的失落。
最后一点点的压垮了他。
这一个梦境，就让白文饱腹了不少。
他不觉得自己是在害人，因为看小耀的样子，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他只是让这个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甚至还吸收了小耀不少的负面情绪，要不然早在天台上说话时，这个少年就该崩溃了。
“与其痛苦活着。”
“不如干脆解脱。”
这是白文的理念。
他也在致力于帮助更多的、像小耀这样的人，解脱。
可惜了。
“没控制好力量，要不然就直接将负面情绪都吸收干净了。”
看来以后要多多熟悉一下自己的能力了，不然吸收完一个死一个，那可就太亏了。
容貌出色的男鬼厌恶的看了眼半空中的太阳，转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温柔下来。
“这个时间，主人应该醒了。”
“要赶快回去，让主人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我。”
心情愉悦，映着眉心的一点红色更是灼灼。
如开在水墨画中的一朵艳色桃花，格外夺目。
“啊……好累。”
南迦掀开被子，迷迷糊糊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揉了揉眼睛。
“这一觉睡得真久，居然已经快中午了……”
扫视了眼屋内，兔球也不在。
兔球就是对兔子气球的简称，而这称呼兔球表示也非常喜欢。
“主人，昨晚睡得好吗？”
轻柔的男声从耳后传来，南迦的太阳穴被人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按摩着。
舒服的他又昏昏欲睡。
“还好，阿文，你看见兔球了吗？”
白文动作不变，眸光一闪，“兴许是遇见好玩的，耐不住寂寞就出去了。”
“也是，总待在屋子里确实太无聊了。”
“阿文，你也可以多出去走走。”
白文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摇摇头，“我只想待在主人身边。”
“在您身边，白文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难道……主人是嫌弃我了吗？”
语气低落，长睫微垂，再加上略显苍白的脸色，就连眉心的红痣都仿佛失了颜色，实在是惹人怜惜。
南迦果断摇头，“怎么会！”
“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不要叫我主人了，怪不适应的，还是叫我名字吧。”
南迦不太熟练地转移着话题。
笨拙又可爱，就连安慰人都带着小别扭。
白文心下柔软。
“不，在我心里，南迦大人就是我的主人。”
“我愿意一直待在大人身边，为大人……做任何事。”
最后几个字说得缱绻不已，眼神别有意味。
但南迦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鼻翼翕动。
感叹着白文身上的气息又甜了一分。
比最开始时的寡淡无味好了太多。
而他，南迦，最喜欢和灵魂气息干净甜美的人（鬼）交朋友了！
于是不假思索道，“我也很喜欢你在我身边。”
心里偷偷咽了下口水。
这么好闻的灵魂，放在身边解馋也是好的。
而白文并不知道南迦的这种想法。
只觉得主人实在是太可爱了。
实力强大，在生活上却总是迷糊，感情也是迟钝。
这样实在是……
太好了。
男人似是被南迦的话感动到了，忍不住俯身抱住了眼前之人。
动作小心翼翼，如果南迦表现出一点抗拒，他就会先一步放开。
好在，少年只以为这是一个朋友间再正常不过的拥抱，甚至怕他伤心，还安慰般的拍了拍白文的肩膀。
“十分感谢您的需要……”
感谢你需要我，白文无声地补充了未说完的话。
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浓密的阴影，衬得鼻梁高挺，那在肤色的对比下显得有些过于红艳的唇，也小小地抿起了一个弧度。
他在即将消散之时被救下，意识清醒后看见的第一眼就是南迦，往事他已记不清了。
于是当时虚弱的鬼魂下定决定，在心里宣誓，南迦就是他唯一的主人。
主人性格单纯、乐于助人，一切的污秽和阴霾都不属于主人。
所以在前段时间知晓了自己能力的白文，只告诉主人自己的能力与梦境有关，能从梦境中汲取力量，其余的都埋在了心底。
他不想主人知道后不喜自己。
毕竟他的能力怎么看都与正面无关。
“阿文，可以松开了吗？”
南迦如此说道。
毕竟抱一会儿可以，但一直抱着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结果听见他说话的男鬼，又紧了紧手臂，将头靠近少年的肩膀，闷声闷气道，“不……”
“昨天一直在吸收灵力，好累啊……”
他乱扯着借口，依仗南迦没有防备，一点点试探着少年的底线。
到底……
会容忍他做到哪一步呢？
此时此刻，他就是那贪婪不知足的野兽，顺从忠诚，却也胆大包天的觊觎着主人。
带着自己的小心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下移到少年柔韧极佳的腰部，一手又轻轻覆上颈后。
从远处老去，这个姿势充满了不可言说的占有欲。
“嗡嗡嗡”
南迦借着手机响起，离开了白文的拥抱。
看了一眼后露出笑容，“是阿至的信息。”
白文维持着双手张开的姿势，顿了一下后收起，心下咀嚼着阿至这两个字。
唇角微不可察向下一撇，又在南迦看过来时面色如常。
他是知道这个人的。
一个普普通通，也就长的好点的人类罢了，为何偏偏主人就对这个人如此特别？
稍微摸清了少年性子的他，直白的问了出口。
“主人很喜欢他？”
手指捻了捻袖口，一下又一下。
“喜欢啊，阿至虽然不爱说话，但人很好，有时间我介绍你们认识。”
“正好，阿文也可以暗中帮我保护一下他。”
南迦说起喜欢两个字的时候，白文差点控制不住表情，所幸，后半句又让他心中愉悦。
看吧，只有他和主人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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