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元之手举酒杯笑了笑，眼神里流露出看穿了世事的洒脱。
“不瞒老哥和嫂子，其实我们家的情况是比较特殊。”
窗外，雪花扑簌簌的还在下。
室内，所有人安静地听着李元之讲故事。
直到李元之讲完了，又轻啜了一口暖酒。
华永合夫妇才回过神来。
华永合表情既凝重又感动。
他搂住李元之肩膀，使劲的拍了拍，“兄弟，你是真男人！”
“我懂你，不说了，都在这杯酒里！”
秦氏则是抹着眼角的泪水说，“真是太感人了！”
“姜娘子也是不容易。”
“刚嫁过去就守寡，又要拉扯四个非亲生的孩儿。”
“寻常女子遇到这事儿，恐怕早就撑不住了，你却对孩子们视若己出，不离不弃。”
她转向姜小花，“不过还好老天开眼，让你遇到了李先生！”
姜小花压制住嘴角的抽搐，挤出个笑，“是……是啊。”
她心中狠狠咬牙。
这个李元之！叫你临场发挥，没叫你超纲发挥啊！
什么悲苦带娃小寡妇，逃荒路遇美书生的故事？
书生英雄救美，还不在乎寡妇带着四个拖油瓶，对她一见钟情。
可寡妇碍于世俗守节，始终不同意书生的追求。
两人经历一系列磨难，最终两人冲破世俗枷锁，结为夫妇。
仿佛是说书先生讲完了一个精彩绝伦的话本子。
华永合夫妇感慨且满足，就连他家的小孩子都听入神了。
酒足饭饱后，秦氏专门去地窖搬来两个硕大的南瓜，放在地上。
“这老南瓜是我们自家种的，妹子千万别嫌弃。”
“明早启程时我给你装到车上，你们路上吃。”
姜小花哪好意思收，推拒道，“已经承蒙大哥嫂子留饭留宿。”
“我万万不能再连吃带拿了。”
秦氏却说什么都要把老南瓜送给姜小花。
姜小花再三推却不过，只得接受了。
姜小花帮着秦氏一起收拾了灶房，才发现四小只都不在屋里了。
她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就出去看。
刘明正在屋檐下来回走着背诵文章。
刘光、小苗苗并排站在雪地里，练习昨天才学的拳法。
大青骡子也好好地在这家的牛圈里站着。
姜小花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唯独没看见刘勇，就问距离最近的刘明：
“你大哥呢？”
刘明停下来，看了眼牛圈，说，“大哥说要给大青喝点水。”
“喝水？”姜小花想起这家院墙外的水井，顿时一惊。
她顾不得说话，撒腿就往大门跑。
地面的积雪之前被许多人踩过，还没来得及清扫。
姜小花跑到院子中央一个趔趄滑倒了。
三个小豆丁都吓了一跳，“娘！”“娘亲！”
但姜小花却好似没听见，也不知道疼，爬起来一路夺门而出。
刘光机灵，当即反应过来，“糟了，该不会是大哥出啥事了吧！”
三人对望一眼，急忙也往外跑去。
姜小花已经到了院墙外面，虽然今晚无月，有白雪映照，也是亮堂堂的。
她一眼就看见了水井边趴着黑乎乎的一团影子。
姜小花不敢高声，走过去一把拎起那影子，提起来，才吼道：
“你趴井口干啥呢？！”
刘勇乍然被抓，看见后娘表情愤怒，他还有些茫然。
刘光、刘明小苗苗也随后赶到：“娘！大哥！你们没事儿吧！”
刘勇看了看大家，嗫嚅道，“大青该喝水了。”
“我听说这井里有水，就想来取一些，结果……”
他自认为做错了事，胆怯地瞥了姜小花一眼，“我把、我把咱家水桶掉下去了，我就想捞起来……”
“你还想捞起来？”姜小花气结。
不过危险已经解除，她松手放开刘勇，同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姜小花喘了几口气，乱跳的心脏才平复了些。
刘勇还愣愣地站在那，他低头双手牵着衣角，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姜小花缓和了语气说，“我不是怪你，桶掉了就掉了吧。”
“我只是着急，你不该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中。”
刘勇猛然抬起头。
他望着姜小花，眼睛里有光芒流淌。
娘这是在担心他吗？
娘的意思是他比那个木桶更加重要吗？
“危险？”刘明好奇，“这水井是很危险的东西吗？”
他们从小生活的村子里有小河、有水塘，完全不缺水。
家家户户吃的都是小河上游的水，从来没有谁会在家里打井的。
姜小花叹了口气，“怪我疏忽了，应该提前跟你们说清楚的。”
“这是水井，通常要挖很深很深。”
“里面的水是地下水，你们见到的泉水，就是这些地下水冒出地表形成的。”
孩子们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刘光举一反三，“既然水井很深很深，里面还有水。”
“人掉下去岂不是小命玩完啊！”
姜小花颔首，“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你们小孩子绝对不能靠近水井。”
刘勇问，“那要是想打水，怎么办？”
姜小花斩钉截铁道，“必须叫大人来做。”
“就你们几个这点身量，一个不小心，就得被井绳扯进井里去！”
姜小花说完这些话，身边一片静默。
她不由得意的侧目瞥去，哼，小家伙们，现在知道害怕了吧？
可一看之下，姜小花顿时大惊失色，“勇儿、你、你怎么哭了？”
刘勇竟然哭了。
他咬紧牙关，拼命的擦眼睛，想克制住不哭，可那眼泪却不听使唤。
弟弟妹妹们都吃惊地张嘴看着。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大哥哭。
失去爹爹的时候，刘勇抱着弟弟妹妹，没有哭。
被后娘虐待饿肚子睡不着觉，刘勇没有哭。
挡在弟弟妹妹前面，替他们挨打时，刘勇也没有哭。
小豆丁们看见刘勇的眼泪，才知道，原来大哥也是会哭的啊。
姜小花最见不得别人哭了，更别说这事儿都是她惹的。
她手忙脚乱地给刘勇擦泪，“怪我，怪我没说清楚。”
“我刚才不该着急，不该那么大声跟你吼……”
刘勇忽地放下擦泪的手，一张布满泪水的脸看着姜小花。
“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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